蕭不知該說什么，心里仍舊難以置信著，但還是回了聲：“謝謝?！?/br>
    她的聲音很啞，也很輕，周措伸手探向她的額頭，問：“你傷口怎么樣，疼嗎？”

    “還好?！?/br>
    他感覺她沒有發燒，放下手，有余溫，暖暖的。

    “那天臨時有事，沒來得及回復你的短信，很抱歉?！彼f：“昨晚我給你打電話，是你母親接的，那會兒你已經睡了?！?/br>
    今蕭輕聲說：“不好意思，是我太唐突了，不該隨便麻煩您的?！?/br>
    “沒關系?！敝艽肟粗?，停頓片刻，又說：“你要不要喝水？嘴唇有點干?！?/br>
    今蕭喉嚨微動，確實渴了。周措起身打開保溫瓶，里面的水還是熱的，他倒入一次性水杯，這時見今蕭小心翼翼撐起來，被子從肩膀滑下去，露出了寬松的病號服。

    他以前覺得她骨rou勻稱，看著并不單薄，然而此刻襯在病服里，當真纖弱可憐。

    喝完水，她啞聲道謝，又緩緩趴了下去。從周措的角度看，那樣子真是像極了貓。

    想到這里，他靜靜看了一會兒，心海潮起潮落，無聲無息，延向很遠的地方，直至消失不見。

    第9章

    病房里其他病人陸續醒來，有的家屬也到了，不時往這邊投來打量的目光，周措把隔簾拉上，想說給她換個病房，但似乎有點唐突，于是只道：“你看上去很累，再睡會兒吧?！彼f：“或者先吃點東西，我幫你叫早餐?！?/br>
    “不用不用，”今蕭忙輕輕搖頭：“我mama很快就過來了，她會帶早飯的，不用麻煩?！?/br>
    周措默然片刻：“不麻煩?！彼痈吲R下，雙手抄在褲袋里，見她臉色慘淡，眉尖微蹙，說話有氣無力的樣子，不禁問：“是不是傷口疼？需要叫醫生打鎮痛嗎？”

    她略微一笑：“昨天麻醉剛過的時候很疼，已經打過鎮痛了，現在還行，醫生說那個不能多用?！?/br>
    “你昨晚肯定沒睡好?！?/br>
    她耷拉著眼皮子：“痛醒了幾次，有點難熬，不過比起我弟弟受的也不算什么?！?/br>
    周措一時不語，垂下眼簾，彎腰為她整理被子，掖好被角，問：“你背上取皮，割了多大面積？”

    今蕭思忖著，本想探出胳膊比劃給他看，但又怕牽動傷口，便說：“大概，有你手掌一半的大小吧?！?/br>
    周措聞言低頭，把手心攤開。

    今蕭也望著他的手：“傷口應該是平整的，取下的皮會制成郵票狀，數倍擴大，然后再給小仲植下?！?/br>
    那真是血淋淋的畫面，單單聽著仿佛已經感受到疼痛了。周措緩緩深吸一口氣，默然落座，這時卻見她眼波微動，帶著病中幾分虛弱和不加掩飾的親和，對他笑說：“周總，我真的沒想到你會來看我，事實上我根本沒想過會有人來探病，你對我這么友善，心地太好了?！?/br>
    他有點愣住。今蕭的表情像是因為意外得到了友誼，于是由衷開懷起來。

    他一時不知該怎么回應，活了三十七年，頭一回聽到這樣的評價：心地好。

    心地好……

    周措暗自苦笑，怎么會有這樣的人呢？穿著殼子時，全身心都在防備你，卸下殼子，你瞧，她透明得像塊玻璃，讓你心底那些不明不白的微妙都羞愧地躲了起來。

    正想說點什么，這時聽見一聲“蕭蕭”，她母親提著早餐進來了。

    “媽，”今蕭忙介紹說：“這是我的朋友，周措周先生?！?/br>
    他站起身：“您好，游mama，昨天我們通過電話了?！?/br>
    游母自然十分訝異，呆呆地張了張嘴：“你好你好?！逼鋵嵥槐戎艽肽觊L八、九歲而已，可不知怎么，自然而然就成了長輩與晚輩的模式，她下意識想喊“小周”，但見對方如此體面，莫名有點不敢，于是客氣道：“周先生啊，你真有心，這么早就來醫院看蕭蕭了?！?/br>
    他笑說：“沒有，剛好在南華市出差，順路過來看看?！?/br>
    游母點點頭，放下手里的東西，走到床前，彎腰撫摸女兒的頭發：“乖乖，你覺得怎么樣，好點兒了嗎？”

    “好多了?！?/br>
    周措站在一旁，見游母粗糙的手掌不斷輕撫今蕭的額頭、臉頰，溫言細語，滿是憐愛，又滿是心疼。

    “給你買了豆漿和包子，要趁熱吃?！庇文刚f著，插上吸管，把豆漿喂到她嘴邊，然后回身從包里掏出一個電暖寶：“天氣越來越冷了，你一到冬天就手腳冰涼，這里又沒有暖氣，昨晚我都擔心你睡不著……來，這個充過電了，抱著會好一點?！?/br>
    她掀起被子，琢磨著該往哪里塞。

    今蕭說：“媽，給我放腿中間吧，膝蓋冰涼的?！?/br>
    游母照辦，摸索著，將電暖寶塞到她腿窩的地方，接著整理被褥，發現她光著腳，便又找出厚襪子給她穿上。

    今蕭扯扯嘴角，略微尷尬地沖周措笑了笑。

    他也回之一笑。

    游母忙完，抱歉地對周措說：“周先生肯定還沒吃早飯吧，你稍坐一會兒，我趕緊再去買點吃的?！?/br>
    他忙說不用：“我很快就走了，您不用招呼我?！?/br>
    “那怎么行？”

    今蕭怕母親太過熱情讓人家為難，便解圍道：“媽，周先生都多大的人了，自己知道吃飯的，你不要瞎費心了?！?/br>
    游母聞言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那你們聊，慢慢聊，我去看看小仲?！?/br>
    周措見她離開，清咳一聲，說：“你母親這樣來回奔波，照顧兩個病人，很不容易?！?/br>
    今蕭恍惚點頭：“是啊……不過好在我今天輸完液就可以出院了?！?/br>
    “今天出院？”周措嚇一跳：“你昨天才動完手術，怎么也得住院三五天吧？我問過醫生，你至少要休息兩周才能活動的?！?/br>
    她回過神來，解釋說：“但也沒有必要一直住在醫院，回家趴著就可以了?！?/br>
    “不是，”周措看著她：“你的傷口需要醫生觀察，預防感染，多住幾天花不了多少錢的?！?/br>
    今蕭耳朵有點紅：“我只是覺得沒有必要……醫生也說了，一周以后復查，再過一周敷料會自動脫落，到時候差不多痊愈，就可以拆掉紗布了?！?/br>
    周措沒有接話，默了半晌，放輕語氣，略感無奈：“那么，你說的回家是回哪兒？”

    今蕭動了動唇，沒答。

    “學校宿舍？”他眉宇微蹙，臉色認真：“宿舍有人照顧你嗎？飲食起居怎么打理？還有你打算怎么回去？坐高鐵？自己一個人？”

    今蕭趴在那里看著他，靜默稍許，不知怎么輕輕笑了：“我mama會陪我的，其實情況沒有你想象的那么困難，這是普通人看病的常態，有很多比我還要糟糕的，像燒傷科某些病患，他們從縣城、從外省過來醫治，有的負擔不起，就轉回縣里的醫院，或者干脆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