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白了?！?/br>
    影子知道，清理戰場之前，有一份清理工作他必須親自動手。他向一個灰白頭發、看上去像退休的新聞主播的人借了一個手電筒，開始四處搜尋。

    他在旁邊的一個山洞里找到了勞拉。她躺在地上，就在白雪公主和七個小矮人的立體人偶旁邊。她側躺著，身下是粘乎乎的血。洛奇一定拔出了貫穿他們倆的長矛，又把她拋在這里。

    勞拉一只手抓著胸口，看上去弱不禁風。她看上去完全是個死人，但影子幾乎已經完全習慣了這一點。

    影子在她身邊蹲下，輕輕碰碰她的臉頰，呼喚她的名字。她睜開眼睛，緩緩抬起頭，直到她能看到他。

    “你好，狗狗?！彼f，聲音虛弱無力。

    “嗨。勞拉。出什么事了？”

    “沒事?！彼f，“只是有些填充物流出來了。他們贏了嗎？”

    “我阻止了他們就要開始的戰爭?！?/br>
    “真是我聰明的好狗狗?！彼f，“那個人，世界先生，他說他要把樹枝插到你的眼睛里。我一點兒都不喜歡他?！?/br>
    “他死了。你殺了他，親愛的?！?/br>
    她點點頭，說：“太好了?！?/br>
    她的眼睛又閉上了。影子握住她冰冷的手，緊緊握在手心里。她又睜開眼睛。

    “你找到讓我從死亡中復活的辦法了嗎？”她問。

    “我想是的?！彼f，“我打聽到了一個辦法?！?/br>
    “那很好?！彼f，冰冷的手緊緊抓住他的手，“那么，相反的方法呢？有沒有什么相反的辦法？”

    “相反的辦法？”

    “對?！彼穆曇魩撞豢陕?，“我想，我付出的努力值得你為我這么做，這是我掙到的?！?/br>
    “可我不愿那么做?！?/br>
    她沒有說話，只是靜靜等待著。

    影子終于同意了?！昂冒??！彼麖乃种谐槌鲎约旱氖?，放在她的脖子上。

    “這才是我的好丈夫?！彼院赖卣f。

    “我愛你，寶貝?！庇白诱f。

    “我也愛你，狗狗?！彼吐曊f。

    他伸手握住她脖子上懸掛的那枚金幣，然后，猛地用力一拽。鏈子很容易就扯斷了。他用拇指和食指捏住金幣，朝它吹一口氣，張開手。

    金幣消失了。

    她的眼睛依然睜著，但已經不會動彈了。

    他彎下身體，輕輕地吻了她一下，吻在她冰涼的臉頰上。她沒有反應，他也知道她不會再有任何反應了。他站起身，頭也不回地走出山洞，凝視著夜色。

    暴風雨已經過去，空氣再次變得清新、純凈、新鮮起來。

    明天將是美好的一天。他毫不懷疑。

    第四部 尾聲：死者為何歸來 第十九章

    要描述一個傳說，最好的辦法就是講述這個傳說。明白嗎？這就像描述一個故事，不管你是向自己還是向世人描述，最好的辦法就是把這個故事原原本本講出來。一張地圖，它越是精準，就越近似于真實的領土。也就是說，一切地圖中最精確的地圖是這塊領土本身，這樣一張地圖百分之百地精確，也百分之百地沒有用處。

    所謂傳說，就是這張由領土本身構成的地圖。

    牢牢記住這一點。

    ——摘自艾比斯先生的筆記本

    他們兩人乘的是那輛大眾牌公共汽車，沿著I·75高速公路南下，向佛羅里達州前進。他們從黎明時分就駕車出發，說得更準確點，是影子在駕駛，而南西先生坐在前排的乘客座位上，時不時地提出換他開車（提這個建議時滿臉苦相）。影子每次都謝絕了。

    “你很快樂，是嗎？”南西先生突然開口問他。他盯著影子，已經一連看了幾個小時。每次影子往右手方向匆匆一瞥，都會發現南西先生那雙棕褐色的眼睛正全神貫注地盯著他。

    “算不上，”影子說，“但話又說回來，我還沒死?！?/br>
    “什么意思？”

    “‘沒有人會真正感到快樂，只有死亡才能帶來永恒的快樂?！Ａ_多德說的?！?/br>
    南西先生仰起一條白色的眉毛，譏諷地說：“我也沒死，而且，主要是因為我還沒死，所以我快樂得像個孩子?！?/br>
    “希羅多德的意思其實不是說死人才快樂，”影子說，“它的真正意思是，只要活著，人的一生是無法裁判的。蓋棺才能論定?！?/br>
    “我才不會去裁判這個呢?！蹦衔飨壬f，“說到快樂，世上有許多不同類型的快樂，正如地獄里有許多不同類型的死亡一樣。至于我，我只管及時行樂?！?/br>
    影子換了個話題?！澳切┲鄙w機，”他問，“就是帶走尸體和受傷的人的那些飛機?！?/br>
    “怎么了？”

    “是誰派來的？直升飛機是從哪里來的？”

    “你不用cao心那些事。他們就像瓦爾基里，或者禿鷲。之所以出現，是因為必須出現?！?/br>
    “你要那么說的話，我也沒辦法?！?/br>
    “死者和傷者都會得到很好的照顧。要是問我的話，我會說老杰奎爾在接下來的幾個月里都會忙得不可開交。有件事我想問問你，影子小子?！?/br>
    “問吧?！?/br>
    “你從這一切中學到了什么？”

    影子聳一聳肩?！拔乙膊惶靼?。我在那棵樹上學會的大部分東西，現在都已經忘記了?！彼f，“我猜我當時遇到過一些人，可我什么都無法確定。這就像是一個夢，那些能夠改變你的夢。你會永遠記得某些夢，而且你也知道，在你內心深處，有什么東西已經被改變了，那些夢正是造成這些變化的原因。但是，當你想深究下去，回憶那些夢的細節時，你會發現它們已經悄悄地從你腦子里溜掉了?！?/br>
    “沒錯?！蹦衔飨壬f完，又悶悶地補充一句：“說實話，你還不算很笨?！?/br>
    “也許不算?！庇白诱f，“不過，出獄之后發生的這些事，我真希望能多記住一些細節。這些經脈給了我那么多東西，可我卻把它們丟失了?！?/br>
    “也許吧?！蹦衔飨壬f，“不過，你擁有的比你想象的多得多?！?/br>
    “不一定?！庇白诱f。

    他們穿越州界，進入佛羅里達州，影子看見了他一生中見到的第一棵棕櫚樹。他不知道那棵棕櫚樹是不是被人故意栽種在州界上，好讓人們知道自己已經到達了佛羅里達州。

    南西先生打起鼾來，影子瞥了他一眼。老人的臉色看上去依然很蒼白，呼吸粗糲刺耳。影子不止一次為他感到擔憂，想知道他的胸腔或肺部是否在戰斗中受了傷。但是，南西拒絕作任何醫療檢查。

    在佛羅里達州行駛的路程長得超過影子的預期，但最后，他終于在一棟小小的、只有一層平房的木屋前停下車子。房子坐落在皮爾斯堡郊外，所有窗戶都關得嚴嚴實實。到這里的最后五英里是南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