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

那一刻她覺得自己有點殘忍。從得知懷孕開始就從未產生過的罪惡感從四肢百骸涌出來了。她知道這種罪惡感來自什么地方，因為要親手扼殺一個生命總不會無動于衷。聽人說墮`胎是要下地獄的，為什么呢？又不是我想要這個孩子的，生出來也只是個拖累罷了，又貴又費精力，自己都養不活還養個小孩，萬一養不好又要去做雞，那樣也不好。

能不能免除墮`胎下地獄的罪責呢？我是在為這個世界上少一份可能的骯臟做貢獻啊。她想。

手術的時間并不是很長，過程也沒有什么感覺。

她感覺到身下那張舊床單已經被凍得僵硬得像紙一樣的時候，手術結束了。大門一開，世界這次是正著走的。她仿佛又回到了人間。

宋昂醒的時候在派出所警隊的臨時宿舍，一般是給值班的警員休息的。雖然腦袋斷片，但還知道自己是喝多了，估計被那個警察弄過來睡著的。宋昂忍不住往溫暖的被子里窩了窩，四肢都不愿意往外面伸。他嘟囔了一聲眷戀地滾了兩圈，最終還是走了出來。

休息室里有暖氣，并不特別冷。他整理了衣服，確定手機錢包煙打火機都在身上，大搖大擺走出了警局。門口值班的小警察看到他還對他笑了一下，“醒了？”

宋昂有些尷尬，還是給人家點了點頭，“嗯。謝謝啊?！?/br>
門口一輛灰色的雪佛蘭停在街邊，猛地響了兩聲喇叭。

車窗搖下來，一個guntang的包子貼著臉遞上來，“走。上車?！?/br>
宋昂忍住罵人的沖動，想起昨天晚上能睡一場好覺沒被人丟在大街上凍死的恩惠，還是收斂了脾氣展現出難得的教養，“去哪？”

“廢話那么多，快上車！”

宋昂跳上了車，冷熱交替讓他哆嗦了一下。手邊正好是一杯柚子茶。

“把東西喝了免得頭疼?！彼蚊魑浯蚍较虮P掉了個頭，“你們春游是在學校集合嗎？我記得上學期是在沿江路口坐大巴？”

宋昂眉毛跳起來，“什么春游？”

“不是你自己昨天說的，今天學校春游?！?/br>
宋昂臉黑下來，“不去了。去網吧?！?/br>
“網吧多沒意思，跟大家出去玩才有意思嘛?！?/br>
“我沒說要去春游！”

宋明武笑了，摸摸他的頭，“春游去哪兒玩？”

“英雄嘉年華。然而我沒有交錢，所以沒去。你最好現在掉頭，要不然等一下那段路很長沒辦法掉頭浪費你的油錢?！?/br>
“為什么……”前面一輛車橫沖過來，將后面的問句截了下去。宋明武嘩一下打拐了方向盤車子在道上滑出一個S型依舊向前行進。

晨光正濃。沿江帶初醒的樹木在陽光下招搖。

下一個路口車子轉左往高架路走去。宋昂莫名其妙，“去哪？”

宋明武爽朗地笑起來，“英雄嘉年華！”

第七章

“快到了?！?/br>
“唔……嗯？”

宋明武將座椅拉起來，“起來了?？斓搅??？纯赐忸^漂不漂亮？”

窗外正是無垠的芒草從天邊漫過，青色的風穿過拉長的電纜，信號塔站在田架上，塔頂挑起白色的云。天光落在露水蒸騰的霧氣上，折過七彩的光斑。

男孩的眼睛亮起來，唇角輕輕翹起。

車子過收費站可見嘉年華天藍色的童話城堡和飄揚的五彩小旗。宋明武將車子停進停車場。

“來得有點早，還沒有開門?！?/br>
宋昂搖搖頭，“就在門口看看就好?！?/br>
“想進去就進去。一張門票能貴到哪里去？”

宋昂說，“真的不用。我其實不是想進去玩。我只是想來看看，它長什么樣子?！?/br>
他深深吸了一口氣，感覺特別幸福。

“謝謝你啊，警察叔叔?！?/br>
城堡被扔在了身后。少年蹲在灰色的河堤上，極目眺望，天地寬廣，人間遼闊。

宋明武買了熱奶茶，“冷不冷？”

“還好。這件毛衣是我媽給我打的，特別厚?！蹦泻⒚嗣砩系拿?，“穿了三四年了，我看我要是不長高了的話再穿個七八年沒問題?！?/br>
“你媽還會打毛衣？這是羊毛的嗎？”

“不是吧，不知道什么毛?！?/br>
宋明武喝了一口奶茶，“男孩子你這個年紀還有得長，到大學還能長個一兩公分。我小時候很矮，初中的時候還不到我們全班平均身高，后來高中三年竄了十五公分。我在警校還長了兩公分來著。你有一米七吧？”

“一米七五?！?/br>
“那就是嘛，能再長五公分，一米八就更帥了?！?/br>
宋昂撥開頭發，笑得眼睛瞇了起來，指著下面的河涌，“你說，這個天氣，那水會不會很冷？”

“廢話，會凍壞人的。你要下去游泳？”

宋昂眼內精光一閃“我想去撈魚?！?/br>
春天的河水有點下不去腳。宋昂倒是很熟練的樣子，把奶茶杯子撕開封口，褲腿一卷就往下摸。冰涼的河水凍得他撕地倒抽了一口氣，表情十分生動。他朝宋明武招了招手，“還行，不是特別涼，你要不要下來玩？”

宋明武陪著他下了河。河水清冽，表面浮動著鱗動的光帶，石頭五顏六色，沾著青苔和河泥。魚小而精，滑溜的很，一杯子舀上來都是水，舀不到魚。

宋昂彎著腰，毛衣向上撩起，露出一截清瘦的腰來。宋明武無奈地把毛衣拽了下來。男孩兒奇怪地轉頭忘他。宋明武擺擺手，說，冷不冷。男孩的杯子里一條黑色小魚在水里翻騰，它小的幾乎只有指甲蓋那么點兒，遠看像是一個逗號，拖著靈活的尾巴撞到了杯壁來回折返，四處碰壁。宋明武握住他的杯子，說，你看。

男孩雀躍起來，手指伸到杯子里逗弄。他攤開了手掌兩手并攏，讓宋明武把小魚倒在他的手心里。冰涼的水淌過指縫，從折疊婉轉的皺褶里緩緩浸透，黑色的逗號這時候親吻了他的指尖，又滑到手心里，跳起來甩開一小從水花直打在臉上。

少年朗笑，眉眼全開，毫無顧忌。宋明武看著，臉頰燥熱。

“快點，再倒點水，會死的！”

“沒事。不會的?！彼蚊魑浒阉艿剿稚?，“以前我們抓魚，為了讓魚活得時間長一點，就把河泥撈起來敷在它身上，厚厚一層全包起來，能多活半天。很堅強的生命?！?/br>
宋昂看著掌心里的小東西，“是嗎？這么小也能這么耐cao嗎？”

宋明武笑，“那就不知道了。這種魚養不大的。永遠也就是這么小了?！?/br>
“為什么長不大？”

“品種就是這樣?！?/br>
少年捧在手心里像是寶一樣看了又看，撥弄又撥弄。小魚被弄得躁動不安，甩著尾巴拍打他的手。那觸感只有輕微的瘙癢。宋昂有點不舍得把它放走了，這時候小魚輕輕躍起，尾巴打了個拐朝著掌心邊緣猛地將自己甩了出去。宋昂啊了一聲，那小東西已經跳了出去，啪地栽進了河水里眨眼間被帶走。

宋昂扁扁嘴，對旁邊的人控訴，“它逃掉了?！?/br>
宋明武摸摸他的頭，“你再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