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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經過好些年苦戰,中州才漸漸重拾安寧,休養生息。今上萬元帝的確是個好皇帝,只可惜生不逢時,方方長大就要開始給長輩擦屁股,收拾破敗的半壁河山,他自己勤儉還拉著滿朝文武跟他一起勤儉,既不近美色又不興土木,勤勤懇懇半輩子,總算是有所回報。要問萬元帝對清平公主有個什么想法,恐怕也是十分復雜。承圣帝從前子嗣環繞膝下,如今竟凋零至此,也實在唏噓。而想歸想,畢竟是前朝公主出閣,哪怕萬元帝心中有再多想法,也不會在這一時施展開。萬元帝嘉忻不一定是個聰明人。但毫無疑問,他是個謹慎的人。謹慎行事,才不容易行差踏錯,但同時卻有些放不開手腳。但這也無傷大雅。至少對清平公主而言是。吉日將近,公主府內紅燈彩絹裝點得喜氣洋洋,處處都忙活成一片,極力要將這場盛大的婚事辦得盡善盡美??缮頌闇市氯说墓魍€馬的臉上卻都有些意興闌珊。尤其是清平。她難得不遵宮規,鴉羽似的長發披散在肩上,蜿蜒流瀉在軟榻上,指上丹蔻艷紅,唇朱似丹,眼眸微闔,白玉骨扇遮去半邊容顏,艷麗至妖冶的紅與黑,美艷不可方物,卻也處處是毒。葉歸舟與她共處一室,原本總會有幾分不自在??勺詮囊娏擞螒阉?,卻似乎什么心思都淡了,反而能安之若泰地同清平公主共事。哪怕并不交談,也不會顯得格格不入,反而看上去像有了幾分琴瑟和鳴的恩愛假象,正好打發那些層出不窮的消息探子。既然不涉情愛,那這一切就只是一場錢貨兩訖的買賣。他……既然已經得到了想要的東西,也實在沒有必要矯情的不自在。而清平公主也看得出來,自從前夜葉歸舟負傷歸來,他也不會像從前一樣時?;瓴皇厣?,無意識地在月色下橫葉奏那一首相思曲。像是已經沒有可以供他相思的人。整個人比起先去那個冷漠偽裝中猶帶幾分赤子天真的小葉少俠,已經漸漸變成了上得了臺面的穩重體貼的葉駙馬。然而臉色卻是一日差過一日。也不知道是否能撐到結局。盤桓在心上的傷,向來是最難好的。執著是苦,執著是難。然而這一切同她并無干系。清平結束了同葉歸舟這一場相對無話的夜談,在回廊吹了一會冷落夜風,呵了口氣,稟退仆從,獨自一人穿過亭臺雨榭,到這公主府深處去了。那是這公主府里檀香火氣最濃厚的地方。清平不信神,不信佛,就同她那桀驁不馴的父兄一般。她不信天機,只信人心。她有自己的道。可她參禪禮道,在經文典籍上的造詣非同小可,那些枯燥無味的深奧文字張口即來,精研之深幾讓萬元帝以為他這小姑母此生就要長伴青燈。然而卻也不是。清平走了許久,終于在這哪怕有宮燈照明也顯得格外黑暗孤長的回廊上遠遠地眺見那一點燭火。那是她要去的地方。而推開門扉,果然見到縉纏在蒲團上靜坐,靜靜地看著那一盞不管白天黑夜,從未熄滅的長明燈。那盞長明燈由他親手點亮至今業已有二十年。二十年說起來容易,可一人一生里又能有幾個二十年?二十年來一幕大戲,二十年來一場舊夢,演極了悲歡,唱盡了生死,也終于……要到散場落幕的時候。清平進了禪堂,便輕車熟路地在清越真人的長明燈前恭恭敬敬地上了一道香,叩了三個頭。然后找了個蒲團挨著縉纏坐下。她緩緩閉上眼,覺得這一切猶像那個人還在的時候一樣,靜謐而安詳。什么都不曾改變。第八十七章遙遙不可說公主出閣那日,真正是浩浩湯湯的十里紅妝。今上有意大辦,隨行的嫁娶車隊由承天門一路去到公主府,遍地是飄灑下的金箔紅紙。幾乎是滿城百姓傾巢而出,來看這一場盛世紅妝。喇叭嗩吶,吹鼓拉敲,奏樂響徹了整個京城,生怕是別人不曉得這一場天家喜事。紅衣盛裝打扮的駙馬爺騎著高頭大馬走在前面,由遠及近,見著公主府,方才勒馬而下,掀開軟轎色簾布,再揮去那細密珠簾,小心牽著那在今日格外嬌美動人的清平公主走下轎來。一舉一動,都極盡溫柔。如花美眷,翩翩少年,看上去就像是一雙神仙眷侶。只一眼便看得他……心如刀割。游懷水隱沒在人群里,神色冷清,看似冷靜,可右手卻緊緊按在劍柄上。站在他身邊的斗笠高大黑袍男子嘆了口氣,看似輕巧地拍了拍他握劍的手,壓低聲音:“小不忍則亂大謀?,F在還不到你出劍的時候?!?/br>游懷水只覺自己按在劍柄上的七分內力都被他巧妙化去,登時輕笑一聲:“我只怕我忍不了?!彼p輕閉了閉眼,又極快地睜開,緊緊盯著前方的人不愿錯失片刻,看著對方抱著那個女人踏過火盆,苦澀漫上喉間,苦得舌苔都有些發麻?!皻w云,我活了這么將近三十年,如今才明白為什么當初葉師伯會說我執最苦?!?/br>“可我最憎求不得?!?/br>這頭戴斗笠的黑衣人恰是本該遠在燕中的燕驚云,曾經的天機脈歸字輩首徒。他到底也放心不下,這才親自到了這京城,恰好同游懷水匯合。燕驚云沉默一陣,到底也不知道要說些什么來寬慰游懷水。眼看著人都進了公主府內,輕功如行云流水,下一刻便進到公主府里,尋了個地方隱蔽起來。游懷水到底是不死心的。燕驚云也不信葉歸舟會這樣容易變心。若是別人,說不定燕驚云真信了他會為了榮華富貴要同游懷水分道揚鑣??蛇@不是別人,而是葉歸舟。若葉歸舟要變心,早就該變了,又何必吃這一路苦,受這么多傷去替游懷水尋醫問藥。何苦等到在游懷水痊愈之后才來說這一句變心?旁觀者清。他將自家小師弟這一路行事看在眼里,只覺得歸塵上輩子一定是積了天大的陰德,這才求來這么一個對他情深無悔的葉歸舟。燕驚云咂咂嘴,頗有些恨鐵不成鋼,也不知道到底是惋惜葉歸舟這一片深情,還是感慨游懷水走的狗屎運。他自給自地在公主府里做著捉迷藏,東兜西轉也沒看見個人,不禁停下腳步,終于察覺有哪里不對。歸塵到哪里去了?燕驚云左右顧望了一會,從隱匿之處縱身而出躍至屋頂,借檐角遮擋俯望著公主府。沒有人聲,沒有人影。也沒有彩絹雙喜字,也沒有守備仆從。相對前門的熱鬧,這里是冷清零落得不成樣子。哪怕是不受重視的內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