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閱讀113
重陽也拎著個大皮箱走進來了——這些天他總是看到虞幼棠哭,吃飯的時候會哭,睡醒之后會哭,甚至呆坐著的時候也會無緣無故的哭,只有在金光耀下葬那天,他在眾人面前沉著臉,倒是完全沒有失態。白重陽把皮箱拎到了樓上臥房中。皮箱里唯一值錢的是那張北平房契,除此之外是一本厚重影集,還有虞光廷的幾套換洗衣服,以及妥善放好的煙膏煙具。虞幼棠淚如雨下的艱難回到臥房里,然后就打開箱子拿出影集。他氣喘吁吁的坐在床上,又從床褥下掏出一只鼓鼓囊囊的大信封,里面皆是金光耀近兩年留下的照片。他拿著一瓶膠水,一邊哽咽一邊把那照片仔仔細細的粘貼到影集紙板上;虞光廷手足無措的坐在一旁,后來就掏出手帕,不住的去為虞幼棠擦眼淚。金光耀仿佛是帶走了虞幼棠所有的活氣與熱力。虞幼棠悲哀而絕望的幽居在金公館中,長久的不見天日。金公館在這個深秋中變成了陰暗寒冷的所在,而虞幼棠仿佛是坐鎮于一面無邊無際的蛛網之上,在金公館這個中心cao縱四方。他長久的發燒,大量的喝酒,無限制的使用鴉片——他只是想讓自己身體舒服一點,頭腦清醒一點,僅此而已。外邊的斗爭依然在如火如荼的繼續著,三方的傷亡都很可觀。社會各界公認這是一場狗咬狗的行為,所以三方都得不到任何同情。而在立冬的這一天下午,虞幼棠在一場劇烈的嘔血之后,終于是虛弱的臥床不起了。冬天的陽光是昏黃淺淡的,溫吞吞的照入房內,帶不進絲毫熱量。時光恍恍惚惚的流逝而去,金公館幾乎要變成了一座活死人墓。有人輕手輕腳的走入臥室中,在枕邊彎腰說道:「二老板,馬榮生上午死了。在國民飯店門口,被一個小孩兒拿槍打死了?!?/br>虞幼棠閉著眼睛,氣若游絲的「嗯」了一聲。那人繼續報告道:「現在馬家是盛國綱主事了?!?/br>虞幼棠又低低的「嗯」了一聲。「二老板,咱們現在……打不動了?!?/br>虞幼棠這回深吸了一口氣,然后顫巍巍的說道:「再打……也打不出結果來……算了……不打了……」那人立刻答應一聲,隨即退了下去。室內寂靜片刻,虞幼棠奮力轉過頭去,望向了坐在窗前的虞光廷。而虞光廷感受到了他的目光,就立刻起身爬上床去湊到他面前:「哥,我在這兒呢!」虞幼棠閉上眼睛,奄奄一息的耳語說道:「我枕頭下面……有兩張本票。今天晚上……一定會有人來……到時你下樓,把本票給他……」虞光廷連連答應,然后又第一百次的問道:「哥,你要不要喝點粥?你今天還沒有吃東西呢!」虞幼棠搖搖頭,不再說話了。虞光廷憂心忡忡的盯著哥哥,心里隱隱有了不好的預感,可是又無計可施。良久之后,虞幼棠在昏沉中輕輕嘆了一句:「非不為也、實不能也?!?/br>從這天起,虞幼棠就不再進食了。愉悅虞光廷是個身體好的,從來不曉得吃藥就醫,所以如今見了虞幼棠這般垂死的光景,竟是一無所能,只有驚慌嚎啕的份兒。「哥……」他端著一小碗面湯蹲在床前,眼淚珠子噼里啪啦的往下掉,一邊吸鼻子一邊哽咽哀求道:「你吃一口吧……你要活活餓死嗎?」虞幼棠靜靜仰臥,毫無聲息。金公館已經變成了一座空宅,先前仰仗金家吃飯的大小流氓們也不再登門——他們很忙,忙著自立山頭,或是尋找投奔新的靠山。金家是徹底倒了,二老板也已經奄奄一息,也許在新年到來之前,金家這一頁就可以在法租界完全翻過去了。在第三天早上,虞光廷實在是忍無可忍了!他滿屋子的搜羅鈔票,湊了一大卷子錢塞進褲兜里;緊接著掀開棉被,將虞幼棠強行扶了起來。手忙腳亂的為哥哥穿戴了,他使足力氣背起虞幼棠,然后雙腿打顫的走向門口。一手拉開房門,他氣喘吁吁的大聲喊道:「重陽!把汽車開過來,我要送他去醫院!」白重陽正在樓下發呆,聽了這一嗓子后就遙遙的答應了一聲。而虞光廷反手托住虞幼棠,就覺著背上這具身體軟綿綿沉甸甸的,仿佛連骨頭都沒有了。他一直沒有力氣,現在也沒有,一個虞幼棠就要壓得他東倒西歪;不過他心里有勇氣,他要救他哥哥的命。一路咬牙走到樓梯口,虞光廷強定心神,停頓下來先穩住了雙腿。抬頭四顧一番,他沒有找到仆人蹤影,無奈之下只好深深提起一口氣,然后一手扶住樓梯欄桿,一手向后護著虞幼棠,蝦米似的彎下腰,一階一階向下挪去。走到一半時他那左腿軟了一下,險些一個俯沖滾下樓——這可把他嚇了一大跳,登時就又站住不敢動了。偏偏小貓此時追了上來,用前爪扒著虞光廷那褲管大行撒嬌,虞光廷被它纏的邁不開步子,又怕踩了它,就恨的直罵:「臭meimei!走開,別添亂!」隨后又抬頭對著空無一人的樓下大叫道:「來人??!有沒有人過來幫幫忙??!」話音落下,樓下大門忽然緩緩而開,寒風夾帶著白色陽光席卷而入,果然是來人了。盛國綱一手拎著白重陽,在隨從的簇擁下傲然而入。白重陽還是個半大孩子,在盛國綱手中已經嚇的發癡。而在進門之后,他立刻就被盛國綱遠遠的推開了。虞光廷已經得知了盛國綱的所作所為,又見哥哥因此落到了這般境地,連命都要搭上了,心中就憤恨之極。不上不下的停在樓梯中間,他和盛國綱對視一瞬后,立刻大喊了一聲:「滾!」盛國綱那涵養仿佛是越發好了,聽了這一個字后毫不動怒,只是微微一笑,然后邁步走到了樓梯口。雙手插兜仰望上去,他很平靜的發問:「幼棠怎么了?」虞光廷看了他那鎮定自若的態度,簡直要氣的哭出來:「我哥要被你逼死了!你滾!」盛國綱聽聞此言,當即幾大步跑了上去,口中又試探著呼喚了一聲:「幼棠?」虞幼棠伏在弟弟的背上,早已陷入了深層的昏睡、毫無知覺了。盛國綱這回也變了臉色——他猛然出手,好像飛賊搶奪一個包袱一樣,瞬間就把虞幼棠拖過來扛在了肩膀上。扭身一路飛跑下樓,他在虞光廷瘋狂的追逐叫罵下沖出了金公館。虞光廷是個顧前不顧后的人,他想著要送虞幼棠去醫院,就沒想到現在天寒地凍,出門前還該給他那病哥哥穿上件厚衣服御寒。虞幼棠在長久的昏迷后受到了冷風刺激,終于是在汽車中隱約有了知覺。迷糊中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