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蠢成這樣,又怎么能怪別人毀了你的一生呢? 這話也不無道理——資本總是很有道理的,喬韻本意也并沒有要在道德上把他批判一番的想法,她正是缺乏這樣的立場,才在傅展對未來做出精準預測時,雖然滿是不舒服,卻只能全盤啞口無言。當然,從這種思潮中受益,和拼命去宣揚這種思想,這是兩種不同的感覺,青哥的猶豫和她一樣,后者仿佛跨越了一條至關重要的底線——哪怕它只是一種虛無縹緲的錯覺。畢竟,事實擺在眼前,【韻】的發展,或者說任何奢侈品的發展,都依托于消費主義,整個服飾工業都建筑在人性的虛榮之上,反消費主義、反虛榮對于服飾設計師來說根本是個偽命題,哪怕僅就現在的局勢來說,就算是不去鼓吹消費主義,【韻】的I地位難道會因此發生什么改變嗎?一樣會有無數女孩節衣縮食甚至是走上歪路,就為了去博那一件對她們來說過分昂貴的大衣。是否順應風潮進行營銷,區別只在賺多賺少,對大局能有什么影響? 這就是傅展成竹在胸的原因吧?如果說他還有什么不確定,那也只是對自己判斷的猶豫,在2010年,缺少足夠的論據和細致的調研,誰也說不清消費主義究竟是會大行其道,還是隨著中國(已被預言了二十年)的崩潰而一并墜入深淵,他關心的并非是那些因這種風潮而陷入窘境的家庭,而是自己的判斷是否準確,他的品牌,能否在上行周期獲取到應有的利潤。 她掃過傅展的微笑,明悟忽然涌上心底:傅展和她、青哥最大的不同,就在于他并不存在底線這種東西。也許,在他心底,他們的這條底線,也是矯情和愚蠢的表現。 “聽起來是挺美啊?!睕]有任何猶豫,喬韻在頃刻間就下了判斷,“但這樣,和我創立這品牌的初衷就不符了呀,【韻】是給擁有足夠經濟實力的女人設計的品牌,我想要的也是有質感的營銷,這樣的鬧劇我不需要?!?/br> 什么鬧???【韻】自己之前準備的營銷難道就很有質感嗎?這分明只是個借口,青哥卻明顯松了口氣:看得出來,雖然沒有任何理由,但傅展之前提出的思路,也讓他本能地有所掙扎。 傅展的眼神掃過青哥,停留片刻,又移到喬韻身上,和她對視片刻,喬韻抬起下巴,理直氣壯分毫不讓,他斂了斂眸,睫毛低垂下一瞬間,又抬起時,眼里又蘊上了笑。 “喬小姐說得對?!彼麖纳迫缌?,帶有如歷史車輪般厚重的泰然,在充滿了心照不宣的氛圍中,退讓地說,“這也是我私人的一點想法,如果因此部署品牌政策,當然是不夠慎重,就當是沒事閑聊?!?/br> 不部署又怎么樣?這根本只是一時矯情意氣,不忍也只是自我欺騙、婦人之仁,就按往日的步調走,【韻】也還會是大贏家。他退讓了這場爭斗,贏的卻是這整個大勢,又何必爭一時之氣?別看現在讓步的是他,但贏的人卻未必是喬韻。 青哥明顯就是這樣感覺的,而且他也因為自己的不專業很羞愧,就像是每個還有點理想的人在現實跟前的表現一樣,不太敢繼續留在戰斗現場,會議既然已經進入尾聲,找了個借口就匆匆溜走,留下喬韻和傅展單獨放對。傅展也不以為忤,結束了這個話題,又和喬韻說海外的事,“陳靛英文不行,海外營銷應該提拔個專員負責,或者是對外招聘?以如今美國那邊的銷量來說,也應該適當地增加專門美國業務的員工了……” “這個你定好了?!眴添崊s不像青哥掩耳盜鈴,她知道自己也許是矯情,但那又如何?她做事,不需要任何理由,也沒什么好掙扎的,僅僅是因為想,這個原因就夠了?!瓣P于剛才說的價值觀營銷,我要先告訴你——你也許是對的,但我并不贊同?!?/br> 傅展抬起眼看她一會,視線又集中到屏幕上,他和緩地說,“哦?” “所以我會對此做出一些反應,這些反應,未必有利于公司的發展——這一點得先告訴你,征求你的意見?!眴添嵧笠豢?,盤著手逼視他,說到這里,她哈地一笑,刻意傲慢,“——其實你反對也沒用,青哥是一定會支持我的?!?/br> “……哦?!备嫡共懖惑@,拿下眼鏡,取出眼鏡布開始擦拭,“既然如此,你也不必告訴我,可以直接去做?!?/br> 又是這樣,每一次她的直球,都被他無聲無息地消解,喬韻承認自己有引狼入室的感覺——甚至連最開始引他加入公司,都不是她的本意。越熟悉傅展,他就越讓人懼怕,他對未來的猜測,準到幾乎算是預言,這樣的雙商,這樣的忍耐,他加入【韻】,怎么都不走,撕破臉了都不走,他是想做什么,想得到什么? 再一次試探受挫的憤怒和不耐煙消云散,喬韻忽然又冷靜下來,重新充滿了耐心,她心平氣和地說,“CY那邊,欠你三分之一的股份?!?/br> 這話題的跳躍讓人摸不著頭腦,傅展接得卻還是一樣波瀾不驚——在紐約那次驟然的爆發后,他很快又找到了應付這份瘋狂的新辦法,總是這樣,善于應變?!八??” “我應該給你的,我也知道你想要?!眴添嶋p手撐在桌上,看進他琥珀色——在陽光下更靠近橙黃色的瞳仁,慢慢地說,“但我不會就這樣給你?!?/br> “那你要怎么樣才能給我?”傅展從善如流地問,對她寸寸的逼近,看似沒有任何反應,他的雙手依然平穩地捏著眼鏡腿。 “今天很好,你分享了一番見解,這是你很少和我們共享的東西,”喬韻說,她把自己的武器之一——精致的美貌,武器之二——無法無天的銳利和瘋狂都肆意揮揚出來,在空氣中播散,越靠越近,越靠越近,“但這樣還不夠,你告訴我的還不夠?!?/br> 傅展睜大眼,這是在距離逐漸靠近后要維持對視的本能反應,但除此之外,他的回應依然堅硬得沒有一絲顫抖?!澳氵€想知道什么?” “你一清二楚?!痹倏拷?,就真要有肢體接觸了,喬韻從上到下,把他快速掃視一遍,笑了笑后撤開:這試探,又失敗了。 但沒關系,態度表達過就好,至少傅展已經知道她不會再受他的糊弄。她直起身揮揮手,轉身走出辦公室,幾秒鐘時間就把他忘掉:他也許想用這份神秘吸引別人琢磨他,但她可不會踏入陷阱。 不過,喬韻亦不能否認,在回到自己辦公室的一路上,她都在想消費主義這檔事——她雖然比他多了幾年經歷,但的確是在傅展的一番話之后,才從這個角度開始看待問題。不管她認不認可這種價值觀,是不是在想著對這種價值觀做出自己的回應,但,她也始終都在考慮著傅展的智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