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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一兵比劃:“跟你們說,我們學校有倆師兄,去年畢業的,他們在香港有親戚,通過手續去香港打工了。聽說現在過得不錯,倆人都跟著大導演,在電影職員表上也能混個名頭了?!?/br>羅小六子道:“我算是發現了,在深圳賺得不算多,要是能去香港打工,那就牛逼了?!?/br>杜一兵呷口酒,飲態不大熟練:“那肯定,你看軍兒就拍了五分鐘的戲,得了五十塊錢,要是發揮咱們所學所用,進個劇組,軍兒演戲,我編劇,小六六你搞美術,喬東東就——機動吧,那還不春風得意?”喬衛東說:“你想得美,我們怎么去香港?我們在香港又沒親戚?!?/br>杜一兵說:“我有辦法?!?/br>羅小六子問:“我cao,什么辦法?”杜一兵說:“這個辦法,不到用時不能說?!?/br>那兩人捧他:“快說!”杜一兵嘆:“說白了,一是這事本來就犯法,我怕你倆嘴漏再說出去,那就砸鍋了;二是軍兒能到深圳來打工,已經算他干得出的最出格的事了。要想去香港,你不把他逼急了,他肯定不干,所以只能把他騙上賊船。這兩點,你倆能做到,我們今晚就干,做不到就別聊了,大家以后也甭琢磨去香港這事兒?!?/br>喬衛東聽出話里嚴肅,杜一兵這人從未如此正經——他志正在于此,他的夢想也只能在香港實現。喬衛東放下酒杯,他決心要提供幫助,口氣也不再是一貫兒童式的附和:“能做到?!?/br>羅小六子也不再笑,他正色,說:“只要是為大家好,怎么不能做,說干就干?!?/br>杜一兵知道大家把心聚到一處了,縱然那處十分危險。他問:“那都聽我的?”兩人不答,三人兩兩對視,看到彼此眼里目的,都笑,笑里情緒復雜。人人都說下海,卻不知道海里到底淹死了幾個。他們試探不出這水深淺,只能手挽手下水去,好像在欺騙自己說,這樣淹死的可能性就小了很多。王麗軍一人溜去廁所,他腦袋發炸,肚里作痛,想吐又吐不出,只能在盥洗池里拿涼水潑臉,試圖喚起一點清醒。他捧起冷水拍臉,觸感極其刺激,又胡亂擦兩把,把腮紅粉底糊了滿臉,終于好轉一點。他兩手撐住水池邊,頭頂住鏡子喘氣,等待回神——自青春期變臉始,王麗軍再沒敢仔細照過鏡子,他怕看到那張丑臉,癩蛤蟆似的一張皮,上邊深淺痘印夾雜,皮下泛著發燙鮮紅,皮膚屏障業已受損,整張臉無他,全是慘不忍睹。即便是打針吃藥后,他也只敢拿一小方鏡子,觀察一小處臉皮,始終提不起勇氣照見全臉。王麗軍此刻離鏡子如此近,他猶疑一下,最終打算看看。別人對他態度變了,所以他知道自己變了,但他想看看,自己究竟變成什么樣了。王麗軍先是飛速瞟了一眼,他隱約看到,鏡中那一層薄銀上,映出一張瘦削的容長臉,漆黑額發沾濕,胡亂搭在兩邊,臉上脂殘粉亂,如籠一層粉霧。他不敢一下照見全臉,只好先拿嘴唇開刀——嘴同臉一樣蒼白,泛著少見的桔紅。他繼續偷看,嘴唇往上,鼻梁高直而窄,再往上,一雙眉濃如臥蠶,朝臉兩旁彎去。眼睛細長,眼上一道窄且深的褶子,偷偷斂著眼神。此時王麗軍跨坐洗手池上,整個人幾乎攀上鏡面,他試圖找到自卑的影子,然卻以失敗告終。感謝高醫生的無名藥品,他再世為人。王麗軍還在感嘆,正巧有人進廁所,打斷了他的攬鏡自憐。他急忙從水池上下來,開始裝模作樣洗手。那人闖進廁所,奔向廁坑干嘔一陣,是飲少輒醉的喬衛東。喬衛東風風火火沖去嘔吐時,王麗軍在水中搓手,同時不停抬頭看鏡中人——丟你老母,他啐一句新學的臟話。王麗軍太他媽帥啦,就算他在街上大喊這句話,也不會心生一點羞恥,因為這就是事實。他在心里唱,帥哥呀,你是真滴帥,他開始明白別人的眼神變化了,他驚了,他這么帥,你們早先怎么不珍惜?非要他熬過這么長的冷的苦的日子,終于變帥了,你們才驚艷?你們是不是傻逼?是不是?是是是。王麗軍使勁搓手,水滴四處飛濺。他樂了,他顫抖,他膨脹,他想拿美色報復所有人;他想去拍照,就拍Christian那種風格,每種打印幾十張,大手一揮,甩在長庚劇院每個人臉上;他想聽師父們溜須拍馬,捧他上臺去唱,但他就是不唱,他要——算了,只要給他最好的那副水晶頭面,還是唱吧,他就不是那耍大牌的人……王麗軍心花怒放,想得比長得還美。那邊廂,喬衛東則吐得一干二凈,踩風火輪似的又沖向水池漱口。他正漱著,含著口水,沖鏡中人傻笑一下。王麗軍心情一下跌停,他說:“走開走開?!币驗閱绦l東一入鏡面,他頓時失色,喬衛東的波浪黑發,斜眉飛目,都是俄國血統在作祟,任誰妄圖拿東方面孔作對,都會敗下陣來。喬衛東聽話,應聲便往后退一步,腮幫子一鼓一鼓。他鼓著腮幫子,跟王麗軍在鏡里對視一陣,直至兩人莫名爆笑,笑著沖出廁所去。他們酒足飯飽,一行人飛出飯館,喬衛東飛得最快,羅小六子和王麗軍飛在其次,他們一會兒排成一個一字,一會兒排成一個人字。杜一兵遠遠跟著,這只肥鳥飛得極慢,不曉得超重的究竟是體重還是心眼,抑或是他的巨大陰謀沉沉墜著,因此飛不快。他們飛著,飛到紅樹林中,飛到大海沙灘畔。這時突地天降豪雨,他們仰頭,雨露均沾,杜一兵裝模作樣,詩興大發:看吶,雨打沙灘萬點坑!羅小六子和喬衛東則一人手抓一把濕沙,他們追逐彼此,互相投擲。大雨如織,海面沸騰,王麗軍眼睛進水,他雙眼作痛,于是狂揉眼皮,再眨巴兩下,視野仍然模糊,看不清彼岸到底是什么模樣。第七章督卒這夜七八點,兄弟們還沒回去,鐘衛紅閑極無聊,她下了床,想出門走走。不料她走到批發市場門口時,突然天降豪雨。最初只是一兩滴,過后幾分鐘,雨簡直下瘋了,讓人懷疑天是在報復凡間,想砸死地上的人。鐘衛紅蹲在批發市場招牌下,她怒火攻心,氣得胃都發疼,她覺得一切倒霉事都讓她趕上了,于是使勁拿好的那只腳跺碎水面,試圖排遣一點怒火。她跺著跺著,眼淚掉了下來,連她自己都覺得莫名其妙。此時一輛黑色公爵駛破雨幕,從她面前經過。后座上的人看見了鐘衛紅,吩咐兩句。這輛豪車很快開到街口,司機放慢速度,調轉方向,又回到了她的面前。接著,后排車窗搖了下來,一個中年男子探出頭,他溫和地問:“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