懸崖，浮動的霧氣云絲纏纏繞繞的四散開來，蘇子陌在崖沿上一頓，回頭嫣然一笑，縱身跳了下去。

這么個夢境原本也沒什么，只是，令鐸渃驚心的是，夢里的自己，居然在蘇子陌跳下萬丈深淵之時，不顧一切的跟著跳了下去。夢里的那份堅決，即使在驚醒之時，還確切的存在心底，久久不曾散去。

自己對蘇子陌動了情？鐸渃反反復復的問自己，想了半日，又覺得許是自己多疑了，蘇子陌有什么好的，沒有自知之明，不識時務，不懂屈伸，明明是個任人宰割的小小男寵，偏偏脾氣大的沒邊，倔強又不懂進退，不懂得察言觀色，更不懂得安分守己。這樣一個缺點一籮筐的人，怎么入得了他的眼？鐸渃自嘲的一笑，手扶著下巴，清淡的望了蘇子陌一眼，相比眼下，他更期待蘇子陌與他的談判，他倒想看看，蘇子陌能編出個什么色調的花來。

飛鳥擦過天際流云，輕巧的落在攬月軒的房檐上，歡快的跳了幾下，清鳴著飛去他處。

木里在攬月軒院門上一停，將冒著騰騰水氣的木盆夾在腰側，騰手在眉心處搭了搭，望了眼東方上空翻起的云霞金光。

已是辰時末刻，木里估摸著此刻鐸渃必定已經離去，應是又獨留下滿身是傷的蘇子陌坐在床頭黯然神傷，木里不由嘆了口氣，他打心里同情蘇子陌，日日受著鐸渃的欺辱，卻仍咬牙活到今時，木里奇的是，蘇子陌心里到底存了分怎樣的執念，竟讓他支撐至此。

木里忍不住嘆了口氣，緩步走到房門前，略一定神，每次都如此，鐸渃每次都是做完事抽身走的干凈利落，而他卻要苦命的去替鐸渃善后，其實這也沒什么，只是每當看到蘇子陌憤恨無奈的眼神時，木里心里不由自主升起份罪惡感。

木里感嘆一聲，順手推開房門，抬眼往床上一望，頓時一下愣住，本應該離去的鐸渃此時卻斜靠在床頭，一手握著縷蘇子陌胸前的青絲順在指尖玩弄，一手撐著額角，笑意清淡的望著蘇子陌，眸底漾起絲絲溫柔。

木里后知后覺得訝然啊了一聲，立即住了嘴，又愣了一瞬，轉身向外走去。

“站住”鐸渃輕聲叫住木里，懶散側過頭往木里手上輕飄飄一瞄，“東西留下”

“??？”木里錯鄂撐了撐眼睛，低頭看了看，恍然哦了一聲，將木盆放在桌上，暗地里偷瞟了鐸渃幾眼，木木的退出房門。

鐸渃望著木里離去的方向，眸底漾開清淺的笑意，回轉目光看了蘇子陌一眼，又不由皺起了眉頭。自己為何還在攬月軒？往常這個時辰自己早該去忙其他的事了，可今日為何還在？鐸渃默默的一想，忽然想到自己為何不曾離開了，他記得，蘇子陌要跟他談什么條件的，他覺得他應該是在等蘇子陌同他談判。

鐸渃又看了一眼蘇子陌，伸手想推醒他，半途中卻頓住，緩緩握了握，終是收了回來。他覺得照著他往日的性格，應該早把蘇子陌拎起來，提到漱秋琴旁聽他練琴，但看著蘇子陌疲憊又安靜的容顏，鐸渃卻遲疑了。

只遲疑間，蘇子陌驚詫的聲音尖尖的響起來，“你怎么還在？”蘇子陌猛得撐起雙臂，身上傳來一陣惱人的酸痛，恨恨的咬了咬牙，又重新躺了下來。

“才醒，我正打算叫你”鐸渃起身走到木盆前，將手巾往水里浸了浸，略去了去水，接著方才的話道，“你膽子可夠大的，在我眼皮子底下也敢偷懶，不想活了？”走回床前，伸手要揭蘇子陌身上的被子。

“想干什么？”蘇子陌一把握住鐸渃的手，鐸渃咦了一聲，垂著目光看著蘇子陌的手略有所思，蘇子陌的手在抖，雖然很輕微，但鐸渃卻清清楚楚的感覺到了，蘇子陌原來還是這么怕他，他這一副清淡不在意的神情下，隱藏的仍全是恐懼與戰栗。鐸渃沉默了一會，抬頭笑得溫和，“給你善后”忽邪氣一笑，“你不會是想將那些東西留在身體里吧？”

蘇子陌微微一愕，痛惡的呸了一聲，伸手便要奪鐸渃手里的手巾，“我自己來，不用你”鐸渃輕巧的避開蘇子陌的手，伸手按了按他的肩膀，“我記得子陌好像要與我談什么來著”極淡的一望蘇子陌，眉梢挑起一團和氣，“你要不想談，那你就自己來”

第十七章協議

“呵，你不是王爺嘛，也肯屈尊做這種事”蘇子陌松了手，闔了闔眼睛，“我是不是該感到榮幸呢”

“唔？”鐸渃訝然一頓，又忽然一笑，“你的確該感到榮幸，我還是頭一次給人善后”蘇子陌聞言抖了抖，撐著雙臂要躲鐸渃，“那還是算了吧”

“別動”鐸渃一手壓下他的左肩，挑眉輕問，“不想談你的交易了是吧？”蘇子陌安靜了下來。

鐸渃滿意的笑了笑，涼涼的嘲笑他，“喲，原來蘇大美人也有聽話的時候”蘇子陌抬起眼皮淡淡一瞟鐸渃，隨即移開目光，若放在往常，蘇子陌早已針鋒相對的反擊回去，不過，今時的蘇子陌畢竟不同往昔，多多少少的懂得了收斂。

眼中閃過一點失望，鐸渃靜靜的看著蘇子陌，他之所以諷刺蘇子陌，也的確是故意想看他刺了毛的樣子，不想蘇子陌卻由著他調侃，半分情緒也不帶，鐸渃心里微微有些頹然，不動聲色的扯了扯唇角，向蘇子陌伸出一只手，“子陌”

蘇子陌忐忑的看著鐸渃，遲疑的伸出手，又在將觸到鐸渃手心的時候，朝回縮了縮，“不許亂來”微一頓，“我已經受不了”

“放心”鐸渃點了點頭。

蘇子陌坐在床沿上，披散著一頭墨發，目光隨著鐸渃的身影出了房門。鐸渃當真只是為他善后，半點輕浮的舉動也沒有，這個真是那個讓人恨得牙癢癢的鐸渃？蘇子陌心里猛顫了一下，眸光也變得異常清冷，他覺得自己太看得起自己了，鐸渃本就善變，他怎么能將鐸渃一時的仁慈當作他對自己的寬容？前一陣子發生了太多的事，每一件事的開始，都是在鐸渃一張溫煦的笑臉下，但每一次，他可得了什么好報？蘇子陌嘆了口氣，在心里一遍遍提醒自己，莫讓鐸渃的假仁假義蒙了心。

“你想什么呢”鐸渃手指一點蘇子陌的額頭，奇道，“想什么想得這么入神”伸手拉了拉蘇子陌的手，“過來吃點東西”

蘇子陌恍然回神，只穿著身中衣由著鐸渃拉著他的手坐到桌旁，桌上不知何時多了個幾道清淡的小菜，兩碗銀耳蓮子粥。鐸渃笑著拍了拍蘇子陌的臉，“怎么了，魂讓誰勾去了，一副無精打采的樣子”

“沒什么”蘇子陌拂開鐸渃的手，握著竹筷，垂頭喝了口粥，認真道，“王爺，可愿聽一聽在下的想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