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閱讀996
秦素回過頭,凝目看向他。 桓子澄也正在看著她。 那一刻,他的眼底深處,有著一星隱約的水光。 秦素有些陌生地打量著他。 眼前的這個桓子澄,已經讓她有點認不出了。 無論是過去還是現在,她記憶中的桓子澄,永遠鎮定如恒,也永遠面無表情,即便是笑,也笑得那樣高遠,讓人不得不仰視。 而現在,他卻在她面前露出了如此軟弱的一面。 不是為了桓氏家族,亦非為了他自己,而是為了她。 不知為什么,看著這樣的桓子澄,那一直梗在秦素胸口、堵得她幾欲發狂的冰塊,似是有了融化的跡象。 那個瞬間,那雙如冰似雪的眼眸中并不曾流出的眼淚,卻像是汩汩流進了她的心。 撫慰地、溫和地、輕柔地,濾過重重溝壑,滲透心田。 目注桓子澄良久,最后,她終是嘆了一口氣。 “這也……不怪你,你那時候……也只是個孩子?!鼻厮氐吐曊f道,心底微有些澀然。 她被偷走時,桓子澄也就六七歲而已,他又懂得什么? 桓家的人找沒找她,抑或是有沒有盡全力找她,才只六七歲的桓子澄,只怕連置喙的余地都沒有。 她又怎么能怪到他的頭上呢? 要怪,也只能怪彼時掌家的桓氏族長以及她的生身父母,這些所謂的長輩們,并沒將她當回事。 秦素的面上,漸漸泛起一個自嘲的笑。 她果然還不夠心硬。 桓子澄不過是隱隱表現出了悔意,她立時就軟了心腸。 簡直無可救藥。 秦素咧著嘴角,垂下了頭。 “縱然蓁蓁不怪,可為兄卻不能就此恕了自己的罪?!被缸映蔚恼Z聲傳來,不似方才情緒起伏,而是又恢復了平素的淡然:“從前,為兄一心想著拿下桓氏郎主之位,所思所慮者,皆是那些所謂的國事大事,卻從不曾多去關注一下丟了的胞妹,甚至就連那假十三娘入府之后,為兄也從未多看過她一眼,就更想不到她有什么異常了。為兄……確實是做錯了,錯得厲害?!?/br> 他勾了勾唇,面色微寒:“如今想來,前世的桓氏慘遭大禍,這也許就是老天在施以懲罰,懲罰我桓氏不顧族中幼女受苦,對流落在外的族人不聞不問,只管自己安享富貴,委實愧對士族之名。我桓氏滅門,亦是……罪有應得?!?/br> 他這話說得極重,然聽在秦素耳中,卻讓她心底里的那塊堅冰,再度融化了幾分。 望著裙裾上漸已消融的雪花,秦素再度輕嘆了一口氣。 如今提這些,又有什么意思呢? 她活過的那一生,到底也是真正地存在過了,哪怕她重活一回,那些黑暗泥濘的記憶,亦無法抹煞。 此時再來追究過往,除了叫人心里發堵之外,再無別的作用。 前世已然遠去,她,是活在當下的。 至少此時此刻,她還好好地活著,活得尊嚴驕傲,似乎,也能夠感受到點滴細微的溫暖。 此念一起,秦素身上的氣息,瞬間便軟了下來。 桓子澄側首看向她。 她依然垂著頭,從他的角度看去,只能望見她一角秀美的下頜,柔弱、纖細,就像飄落湖面的輕雪,似一陣風來,就要化去。 桓子澄的心再度鈍痛起來。 前世的這個冬天,她……應該已經被擄去隱堂了罷。 他有些恍惚地想著,負在身后的手不受控制地痙攣起來。 這樣大雪的天,天氣這樣地冷,也不知,他前世的小meimei是不是穿得暖,有沒有一口飽飯吃?那些隱堂的人,又是如何對待她的? 桓子澄閉了閉眼,將手按向朱漆欄桿,指骨泛起青白,面容有瞬間的獰厲。 自知曉她的來處之后,他便再也沒去問過李玄度關于隱堂的種種。 在旁人眼中看來,他這是另有打算,卻唯有他自己才知道真正的原因。 他其實……是有一點害怕的。 害怕觸及前世時,她的命運。 她的命運越殘酷,他的自責便會越深。 尤其是在這一世,眼看著她一步步掙扎著走到了現在,那種自責之感就會越發強烈。 第1010章 無把握 一 “其實,我也曾經懷疑過的?!鼻迦醯恼Z聲突地響起,是秦素開了口。 沒有了方才的干澀,惘然輕盈,是雪片落上湖面的聲音:“在聽了胡嫗的第二次供述之后,我也曾經想過,為什么,俞氏要在阿蒲的身上,刺下與我相同的朱砂痣?只是后來……我卻沒往這上頭想,因為,前世時,這件事桓家瞞得很死,根本無人得知。而這一世,你也從來沒提過?!?/br> 說這話時,她沒去看桓子澄,只目注著遠處平湖,似是在向著那湖水自語。 桓子澄的視線也凝在那面湖水之上,語聲沉寂:“我一直沒和你提,是怕影響了你的心緒。陛下疑心極重,萬一你表現有異,他必會派人盯你的梢,那就是陷你于險地了。再者說,此事……亦難開口。到底前世時,桓氏是負了你的?!?/br> “這其實也不算什么?!鼻厮氐拇浇俏⑽⒐雌?,眼神卻仍舊很空:“所謂士族,許多時候是利益為先的。我都懂?!?/br> 她確實是懂。 就像她理解秦太夫人一樣,她也很理解桓氏的選擇。 流配遼西,備受忌憚,彼時的桓家老郎主,大約是無暇去管一個丟失的女嬰的,甚至很可能還要把人手都縮回來,就怕別人向男丁下手。 秦素再度勾了勾唇。 如果這不是發生在她身上的事,她一定會云淡風輕說上一句“命運使然”。 只可惜,她自己就是那個被命運推上懸崖的人,所以,她永遠也不可能云淡風輕。 “從前的事,再也休提?!鼻厮亻_了口,語聲不帶任何情緒:“還是繼續說阿蒲吧,就現在的這一個?!?/br> 前世所歷,委實太過沉重,她真的一點都不想回憶。 以后的她,也可能會試著忘記,再試著提起,但現在,她暫且還做不到這一點。 那就先放下罷,將那一切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