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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了?”秦素輕聲問道,一面與前頭的秦彥昭拉開了些距離。 阿栗鼓著嘴巴看了那兩個小廝一眼,方湊在秦素的耳邊,飛快地輕語道:“那掀簾子的小廝便是阿勝遠房堂兄的義弟?!?/br> 秦素挑了挑眉。 鐘氏將西廬的人手全都換了,那兩個幫著搜西窗書齋的小廝,原就是鐘家的家仆,充作秦彥昭的小廝自是再合適不過的了。 秦素一面轉著念頭,一面便被秦彥昭請進了正房明間。 房間里布置得十分簡樸,一應桌椅幾案皆是素色無花紋的。雖然孝期已過百日,然屋中仍是沒有一件多余的物件,除了白黑兩色便無旁的顏色,連仆役們的衣著亦皆不出此二色。 看起來,受此前逾制之事的影響,秦彥昭于些小節處已然極是自律,不得不說,這樣的他令秦素十分欣慰。 “六meimei請往這屋里來,這屋中略暖一些?!鼻貜┱褜⑺屵M了東次間,又招呼小廝送上了暖囊。 東次間亦只是門簾厚些,并無取暖之碳爐、熏籠等物,仍是簡樸至極。 秦素四顧一番,贊嘆地點頭道:“二兄至今仍遵百日之制,實在令小妹拜服?!?/br> 秦彥昭神情微滯,面上似是有些不自在,不由自主地便將視線轉向了窗外,停了好一會,方勉強一笑:“此乃祖宗定下的禮法,自是須得加倍遵從?!?/br> 秦素面上維持著贊嘆的神情,嘆聲道:“二兄說得真好,小妹多有弗如,往后還要向二兄好生學著才是?!?/br> 秦彥昭微微側首,眉目間劃過一絲黯淡,卻未再接話。 秦素知道這話題讓他有些不舒服,便也不再繼續,頓了一頓便轉過了話頭,故意將語氣放得輕松了些,含笑道:“好啦,我已然觍顏來到了西廬,登堂入室進了二兄的書房,還望二兄不吝賜圖,讓小妹也長些見識?!?/br> 秦彥昭聞言,啟唇一笑:“六meimei說話便是有趣?!?/br> 他此時的語氣較方才輕松了一些,語畢便吩咐一旁的阿承:“你去里間大書架,將最下頭的那只書匣搬過來,若抬不動便叫阿束幫你?!?/br> 阿束便是阿勝堂兄的那個義弟,聽秦彥昭有喚,他便應聲上前道了聲“是”,阿承亦上前領命,與阿束一同去了東梢間,不一時便兩人合抬著一只大書匣走了進來。 那書匣乃是櫸木所制,通體漆著玄漆,并不見名貴,唯體形十分巨大,看阿承他們吃力的樣子,分量應該也很沉。 二人抬過書匣擱在靠窗的大書案下,便無聲地退了下去。 秦素見狀,便亦轉向阿栗,輕聲吩咐道:“罷了,趁著此時無事,你且先回東籬替我取個暖囊過來,再去里間匣子里取一角銀,記得避著人一些?!闭f著便自袖中取出一個小布囊并一把鑰匙來,交予了她,語聲更是輕細:“這是開匣的鑰匙。還有這些錢,方才來時卻是忘了,西院角門的老嫗卻是不曾打賞,你拿去予了她們罷?!?/br> 這些守門的老嫗、掃地的仆婦,最是愛四處亂嚼舌根。秦素知曉,她這幾個小錢并堵不住她們的嘴,不過是不叫她們主動往外傳就是了。 她來西院的事情,能晚些被人知曉便晚些,最好無人提及才好。 她二人這廂輕聲地說著話,秦彥昭便在那里開書匣。 那書匣上掛了三把亮锃锃的銅鎖,開起來頗要費些時候,直待秦素交代完畢,阿栗領命去了,秦彥昭仍在拿鑰匙捅著最后一把鎖的鎖眼,神情極是專注。 秦素見狀,心中便又多了一層煩難。 她沒料到,秦彥昭竟將這圖冊鎖得這樣嚴,難怪阿承說偷不出來呢。那三把鑰匙全在秦彥昭手上,書匣又收在里間臥房,一般人根本便摸不著。 “咔”地一聲,最后一把鎖應聲開啟,秦彥昭一面收起鑰匙,一面便直起身來向秦素笑了笑:“六meimei可是要笑?為兄這般行止,可稱得上敝帚自珍了?!闭Z氣微帶了兩分自嘲。 秦素連忙搖頭:“我不會笑二兄的?!闭f著便又略略垂首,語聲漸微:“這是我強求著來看的,讓二兄為難,實是我的不是?!痹酵抡f,頭便垂得越低。 她已經摸熟了她二兄的性子,最近又時常對鏡練習,如今做出這副可憐模樣已是得心應手了。 見她黑瘦的小臉半低著,烏鴉鴉的兩個丫髻下垂著兩條白布帶,模樣倒有幾分楚楚可憐,秦彥昭的心早軟了,柔聲道:“六meimei說得太重了。你一片向學之心,為兄自當幫著才是?!闭Z罷他便打開書匣,將一卷圖冊取了出來,遞到了秦素的跟前,溫言道:“喏,這便是山川圖冊,你且瞧著便是?!?/br> 第108章 山川冊 秦素伸手欲接那圖冊,心中念頭微轉,那手伸了一半便又縮了回去,抬眼看向他,劉海下的眼波又清又亮:“這圖冊想必極是貴重,我還是不動手了,二兄翻給我看可好?那漢嘉郡的名字我還不大識得呢?!?/br> 這一次她的態度十分坦然,不似方才靦腆,秦彥昭見了,心底里松了口氣,面上的神情亦更為柔和。 這卷圖冊還是他一個月前自秦世章的書房里尋來的。 秦世章秉性疏淡,雖寫得一筆好字,亦有滿腹才學,然平素除了公文之外卻極少留字留畫,亦不喜著文立說。 他離逝后,秦彥昭日夜思念父親,卻未尋到多少值得紀念的物品,直到那一日,他在大書房里翻到了此圖。 因見上頭痕跡斑駁,邊緣處磨損得尤為嚴重,他便知這定是秦世章日常翻閱的,便私自留了下來,權作一點念想,心中十分愛惜。 而最近這幾日,他又從蕭郎君那里打聽到了一些事,對這圖冊更加重視起來,還招了府中僅存的一位門客問過話,那門客所知雖不多,但言語間透出的意思,卻叫他不能不深想,因此對這圖冊越發地著緊。 秦素乃是他的六meimei,meimei提出要看圖,秦彥昭身為兄長不好拒絕,卻也很怕這個鄉野來的meimei不懂這圖冊之珍貴,萬一損壞了便不好了。 如今見她如此懂事,他心中自是大松了口氣,便含笑道:“六meimei懂事了?!币幻嬲f著,一面便將圖冊收了回來,親自解開系繩,自其中尋出了有漢嘉郡的那一卷,緩緩展開,一面便伸手指著圖冊輕聲道:“六meimei,你瞧,這里便是漢嘉郡了,‘漢嘉’二字便是這兩個,你可看得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