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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清掃干凈,鐘氏的手邊已經換過了一盞新茶。 她捧起陶杯,目注著盞中混濁的茶水,耳邊似又響起方才阿絮的稟報:“……姑太太方才與吳老夫人、東院夫人一起去了德暉堂,說是要與何家同辦族學,還說……由何家掛名,秦家出錢……” 鐘氏捧杯的手一顫,茶水潑濺,濕了她一角衣擺。 才算計過她的兒子,秦世芳這么快就又把主意打到娘家頭上來了?真是好快的手腳。 據說,之前秦世芳著力要找的那三卷珍本,也是為了給左思曠鋪路,走何家的路子攀附漢安鄉候府。如今那三卷珍本沒了著落,她便又生出了新的法子,轉而叫秦家拿出大筆錢財來巴結何家。 她憑什么? 一個出嫁多年的小姑,憑什么一而再、再而三地拿著娘家的人、娘家的錢、娘家的物,為去夫家謀利? 這世上,怎會有如此厚顏之人? 還有那吳老夫人,為了自己的女兒,怕是賠上整個秦家也在所不惜。 這一對母女為何不干脆改姓左? 第080章 竹子橋 鐘氏死死地握住陶杯,雙眸微斂,額角青筋跳動。 一陣北風拂過西華居的小橋流水,自檐角一路掠至曲廊,風鐸颯然有聲,窗前的那株老桃樹枝椏搖曳,刮擦著青墨色的瓦當,宛若低語悄吟,一路輾轉至西次間微暗的房間里。 “換衣,去德暉堂?!辩娛蠑R下茶盞淡淡地道,往西廂房的方向看了一眼。 青絲君之事,如今倒好說了。 確實,何家比蕭家更好,秦家若能攀附得上,也未必拿不到好處。 然而,秦家與何家之間,總有左家障目。 左思曠領功于上司,秦世芳邀寵于夫家,秦家能得到什么?除了白白花去的大筆錢財,約莫,能得一個“財多可欺”之名罷。 鐘氏緩步踏過竹橋,微斂著眉眼,平淡悠然,一如往昔。 竹橋邊種了幾叢芍藥,此時自無花盛時的艷景,憔悴枝葉、愁損花顏,似美人病容,徒惹些許悵然。 鐘氏行不出數步,便停下了腳步。 秦彥梨裹著厚厚的麻衣,攜了個白衣黛裙的小鬟,正亭亭立于竹子橋邊,似觀花,又像看水,眼波凝睇,很有幾分清水芙蓉的風致。 “怎么出來了?你風寒未愈,還是回屋靜養罷?!辩娛先岷偷恼Z聲如春風,卷去了這滿院的凄冷與寒涼。 “阿梨見過母親?!鼻貜├嫦袷俏⒊粤艘惑@,疾忙移步上前行禮,起身時咳嗽了一聲。 “我便說你還未好?!辩娛先崛岬剜亮艘痪?,復又向兩旁吩咐:“扶穩了三娘,莫要叫她滑進池中去?!?/br> 細到了精處的叮囑,若不去看她眼中飛逝而過的冷意,只聽聲音,便是慈母愛護女子最溫柔的叮嚀。 秦彥梨微低的眉眼僵了一僵,尚未及說話,左右便已圍上了人,卻是兩名極壯實的仆婦,兩個人四只手齊齊而上,穩穩地架住了她,十分輕松地便將她帶離了水畔。 “傳我的話,三娘身子未好,不可再出屋,你們護緊些。再要讓我見三娘站在這風口里,每個人自己去領五十大板?!辩娛弦蛔忠痪涞氐?,面上一無厲色,阿絮和阿柳卻同時往后退了一小步。 “是?!蔽魅A居里響起整齊而沉悶的應答聲,秦彥梨已經被裹進了西廂房,隨后門簾落下,房門關緊,連窗子也關得不漏一條縫。 鐘氏神色自若地繼續往外走。 秦世芳倒真找了個好幫手。 方才秦彥梨若當著鐘氏的面弄出些事來,也真能拖住她一陣子。 可是,這法子也未見得高明,不過是權宜之計罷了。 鐘氏手上拿著秦府的大錢,幾所窯廠的帳皆在她手上,就算太夫人同意與何家同辦族學,這錢也要從鐘氏手里出。 鐘氏摩挲著袖邊粗礪的麻線,心寒若冰。 這一回,她絕不會松口。 算計她的兒子,也要看有沒有那個能耐! 誠然,鐘氏心底知曉,太夫人將大帳放在她手中,不是有多看中鐘家,更不是偏愛她鐘氏。 太夫人看中的,還是秦彥昭與秦彥直。 他們是鐘氏所出的嫡子,亦是秦家未來可能的家主,秦家的所有一切皆是他們的,若是將窯廠交予林氏,秦彥昭或秦彥直接任家主之時,又如何順利地將這一大筆錢財拿在手中? 而鐘氏則不同。這在筆錢由母親手中轉給親兒子,那是天經地意之事,鐘氏也不會做手腳去害自己的兒子。 所以她才會說,秦彥梨這法子太笨。 攔得住鐘氏一時,又能一直拖著她不成?只要她不松口,秦家哪里拿得出錢來幫何家辦族學? 辦一所族學,又要風光大辦,又要名聲響亮,那可是近萬金的事,秦家便是豪富,這許多錢的出入,也是要好生思量一番的。 鐘氏溫婉的臉上冷意湛湛,似是被寒風吹透。 秦世芳這般賢婦,她是拍馬也趕不上了,也無這樣的機會。不過,做一個慈母,她自忖還是夠格的。 至少比秦世芳這只不下蛋的母雞要夠格得多。 鐘氏的面上便又有了一絲笑,一雙眼睛卻是冷得像冰。 然而,在敲開德暉堂的大門時,她眼底的冷意便已散盡,那一身斬衰隨風拂動,有一種難以形容的淡雅風致。 她緩步踏上那條潔白的十字甬路,儀態端淑,面容柔和,一如西華居那江南煙雨般的庭院,婉約中含著恬靜,一派與世無爭。 德暉堂的曲廊下,已有仆役在點燭,暈黃的柔光染在她的臉上,讓她更顯柔婉。 “怎么這時候來了?可是有事?”太夫人顯然沒料到鐘氏來得這樣快,招呼她坐下時,眼中還有著幾分訝然。 東院的一行人已然離開了,唯憑幾上未及收拾的茶盞,尚余著些許熱氣。 鐘氏姿態優雅地入了座,不著痕跡地打量著太夫人的神色。 太夫人看上去有些疲倦,此時正以手撫額,一旁的周嫗上得前來,體貼地將隱囊換了個位置,讓太夫人靠得更舒服些,隨后便靜靜地退出了門外,闔上屋門,放下了重簾。 暮色漸濃,簾幕靜靜地垂著,沒有一絲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