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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了。我絕望地想。她是不是真的會弄死我,我不知道,但是在那一個剎那,我想死。我整個生命都是不該存在的,我原本就是個腐爛在河溝里的死嬰,生命?有人問過我想要嗎?這樣的生命要來有什么意義?與唯一的親人持刀相向,還有什么是屬于我的。鮮血遮住了視線,我聽到靜脈跳動的聲音,大腦里一片空白。仿佛很久很久以后,有人在叫我的名字。“周圣宇,周圣宇,周圣宇……”我抹掉臉上的血,看到唐維安站在五米開外的地方,他手里緊緊攥著四角玻璃的煙灰缸,而我媽已經倒在地上,無聲無息,她的后腦破了一個洞,正往外涓涓流血。我呆呆地望著他,他在我的目光里退縮了一步,煙灰缸沉墜在地。我的喉頭干澀,如同過了一生的時間,我才開口:“豆奶?!?/br>16我第一次反抗她,反抗自己的本能,得到一個毀滅的結果。當我真的親手結束她的生命——從那以后,我再也沒用“母親”稱呼過她,她變成了一個人稱,符號,不存在的玩意。后來我總是想起歷史課本上描寫羅馬那一節,斯巴達克領導了世界古代史上最大的一次奴隸起義,但結果慘烈無比,不同的是我雖然贏了,但下場和他沒什么兩樣。當我從血海里站起身,看見唐維安,我們的眼睛同時變成了深淵。但我還是會時不時的,被從深淵里噴涌而出的恐懼和罪惡感淹沒。每當這時,我就會瘋狂地尋找唐維安的身影,深淵里除了他沒有別人。共犯。這個詞把我們緊緊連接在一起。唐維安最先崩潰,難為了這孩子,他的人生計劃里可沒有殺人這回事,他在我懷里哆哆嗦嗦打顫,齒關節咯咯作響,用生了銹的聲音一遍遍問:“怎么辦,怎么辦?”怎么辦?我的第一反應是逃。我想,如果那天許承沒有去而復返,我們的大逃亡或許會提早一年,也可能一切都不是后來發生的那樣,許承不會孤零零死在監獄,死的應該是我們兩個殺人犯才對。許承氣憤離去時忘記了行李包,他回來拿他的包,然后再也沒能回去。他冷靜地布置現場,讓他的白襯衫沾滿血跡,他燒掉我們的衣服,囑咐我們絕不能說出事實。他的眼神居然還保持著溫柔,最后他抬起手,似乎想摸一摸唐維安的頭,那家伙看起來快要暈過去了,但他這才發現他的手上也沾滿了血,他笑了笑,縮回手,看著我們兩。“記住,今天沒有人見過你們,你們也沒見過任何人,忘掉這件事,好好上學,好好活下去?!?/br>這不是許承對我們說得最后一句話,后來我和唐維安去監獄看過他,但只有這句話清晰地像刻在我心里,那是許承提前了一年的訣別。這件事上處處都是疑點,但陰差陽錯的是,有個人忽然出來作證,表示當天經過樓下,確實聽到過一男一女的爭執聲,再加上許承的認罪書,一切看上去確鑿無疑。警察詢問了我幾個問題,再集體對我施予同情的安慰,當他們問我以后打算怎么辦的時候,那一瞬間我想起了許承的話,我冷靜地回答:“好好上學,好好活下去?!蹦切┤说谋砬楦鼞z憫了。進去的時候我讓唐維安在門外等我,他果然一步都沒有離開,甚至姿勢都沒有變過,我走到他面前,17歲的我比他整整高了一頭,我說:“你還餓嗎?”他搖頭,又很快點點頭。我說:“去吃飯吧,我有錢了?!?/br>我要了兩碗牛rou面,其實我們都沒有胃口,唐維安已經平靜下來了,他的表情空洞而麻木,反倒完美地融入了周圍普通中學生人群。我們沒有吃碗面,他說他想回家,于是我們去他家,走路的時候他身體緊繃,離我很遠,和前兩個小時在我懷里發抖的人判若兩者,我不計較,眼下我只需要一個地方可以喘口氣。之后兩個月,我們一直躲在他家里,唐維安只在第一天的時候給他媽打了一通電話,說到一半哭了出來,他重復著喊不想上學不想上學,我聽到揚聲器里他媽的聲音:“乖,要聽話?!睖睾?,卻敷衍。看到了吧,沒有人能幫你,沒有人愿意搭理你。他不再哭了,然后便長久地蜷縮在客廳的角落里,旁邊是一張老式黃木桌,應該是餐桌,但上面干干凈凈,如果我家是修羅場,他家就是徹徹底底的墳墓,每個角落都散發著無人居住的氣息。“許老師會死嗎?”他忽然出聲。“不知道,”我說的是實話,“警察說判決下來會通知我?!?/br>他又不說話了。我有些口渴,剛才的牛rou面太咸了,我四處看了看,問他:“有沒有水?”“沒有?!碧凭S安冷冷地說。好樣的。我只好起身自己找,在廚房翻箱倒柜了一會兒,沒有發現燒水壺,我放棄了,直接打開煤氣灶,用蒸鍋燒水。“你的杯子在哪?”我問唐維安。他沒有回答,頭埋在膝蓋里,不知道是不是又哭了。我隨手找了兩個順眼的杯子,倒滿熱水,把一杯放在他腳邊,手還沒縮回來,他就抬腳把杯子踢翻了,有幾點水星濺到了我的手背上。“撿起來?!蔽艺f。他抬起頭,眼里果然有淚水在打轉,但卻像個兇狠的動物般盯著我,說真的——毫無殺傷力。“撿起來,”我冰冷而緩慢地重復,“去廚房重新倒一杯?!?/br>“周圣宇,你是個冷血動物,”他說,“我看錯你了?!?/br>認識他以來,我很少聽見他說出什么飽含情感的字句,但今天,可謂是一鼓作氣都趕上了,但是相比而言,我更喜歡幾個小時前那種彼此相濡以沫的親密感,哪怕只有短短幾分鐘。而現在,唐維安這是緩過了勁,打算興師問罪了?我慢慢喝了一口水,面無表情地說:“想救你的許老師嗎?那你去啊,去告訴警察人是你殺的不是許承,最好把我也供出去,我們一起死,去啊,有種你他媽去??!”咣當一聲,唐維安撿起杯子砸到我頭上,里面還剩了一點兒水,好在已經不燙了。我把杯子放在桌上,走過去拽他起來,衣領在瞬間勒住他的脖子,他滿臉通紅地掙扎,我干脆捂住他的嘴。“我告訴你,別跟我甩臉子,沒用,”我看著他說,“你要么就痛痛快快走出去告訴所有人真相,要么就跟我一樣,閉上嘴,該干什么干什么,別他媽沒事找死?!蔽抑浪粫?,他不敢,跟我一樣。“都是因為你!”他的嗚咽聲熄滅在我的掌心里,他劇烈掙扎,朝我的臉上扇耳光,踢我,用盡力氣打我,我騰出手去抓他的手,他叫喊著,我們滾到地上,扭打在一起,窗外已是傍晚,霞光從窗縫里溜進來,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