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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翡用力將自己的手往外抽,可是謝允的手指好像編成了一方逃不脫的牢籠,紋絲不動地凝固在半空,她便忽然發起抖來,所有習慣了隱匿和內斂的情緒都匯聚成一股洶涌的暗流,聲勢浩大地在她狹窄的心口來回碰撞。 謝允雙手捧起周翡的手腕,低頭將她的手貼在自己的額頭上,低聲道:“別哭,人與人相聚之日,總共不過須臾,哭一刻就少一刻,這么一想,豈不是很虧?你我未曾白頭,便已經能算是相伴一生,有始有終,說來不也是幸運么?未必要活到七老八十?!?/br> 周翡猛地甩開他:“你才哭?!?/br> “好,周大俠怎么會哭?畢竟是能‘腳踩北斗’的天下第一?!敝x允頓了頓,又十分機靈地補充道,“雖然是自封的?!?/br> 因為這句“機靈”,金貴得讓太醫團吵成一鍋粥的端王殿下被追打了八條街。 民諺里所說的“一寸光陰一寸金”,幾乎都已經成了孩子們不愿聽的陳詞濫調,周翡小時候在周以棠書房里打盹的時候,時常會挨上這么一句數落,她從來都是左耳聽、右耳冒,而她長到了這個年紀,居然后知后覺地體會到此言中三味。 他們只有這一點時間,好像窮困潦倒的守財奴手中那把光禿禿的大子兒,越數越少、越數越捉襟見肘,恨不能將每個子兒都掰成八瓣花,把每一個須臾都切分成無數小段。 白天,謝允在宮里還挺忙,時常要應付一大幫人——沒完沒了的禮部官員,沒有屁用的太醫,以及趙淵自己。 趙淵仿佛是為了討好謝允,甚至將自己圈禁了多年的皇長子趙明琛也放了出來,而且三天兩頭地召喚明琛進宮,讓一個滿臉憔悴的和另一個一身病容的盡情表演兄友弟恭。 周翡這種時候一般都在梁上看趙家的熱鬧,謝允和她短暫地商量出了一套特殊的手勢,謝允常常一邊人五人六地同別人虛以委蛇,一邊用背在背后的手對周翡打些尖酸刻薄的真心話,幾次三番逗得她這梁上君子險些露陷。 等打發了這群閑雜人等,謝允便會將皇宮內院視為無物,帶著周翡在金陵城里到處玩。 紈绔那一套,江湖客那一套……他什么都會,什么都能上手,并且以最快的速度教壞了周翡——如果不是謝允身上的透骨青發作越來越頻繁,每日rou眼可見地衰弱下去,這些天簡直能堪稱美好了。 而隨著國恥之日臘月初三的臨近,端王暫居處也越來越熱鬧,隆重的禮服與物品流水似的往里送,而朝廷內外也不知從哪里掀起了一股謠言,說皇上在這個節骨眼上將端王接回來,恐怕是動了要立太子的心。 這謠言效果非同小可,謝允門前幾乎有些門庭若市了,鬧得他不厭其煩,差點想攪黃了趙淵這場所謂的“祭祖大典”,只好每日裝病,閉門謝客。 臘月初一,祭祖大典已經一切就緒,就等正日子各方粉墨登場了。 而就在此時,前線傳來捷報,北朝倉皇集結的殘兵敗將根本像是紙糊的,有些甚至聽見南朝大軍動靜便已經望風而逃,周以棠在數月之內便直逼王都。一年難見幾顆雪渣的金陵居然早早地便下了場小雪,雖然柔弱得很,才落地就化成了泥,但借著“瑞雪”之名大拍馬屁歌功頌德者卻是聲勢浩大。 至此,天時地利人和,于趙淵,好像已經一應俱全。 可趙淵卻顯得比往日更加心神不寧,照常來探病的時候,才剛與謝允說了幾句閑話,一個大內侍衛模樣的男子便匆忙進來,彎腰在趙淵耳邊說了幾句話。此人想必是趙淵的心腹,用了“傳音入世”一類的功夫,連只言片語都沒露出來,話沒說完,便見趙淵的臉色變了,猛地站了起來,甚至沒同謝允交代一聲,轉身就走。 謝允假模假樣地將他送了出去,不動聲色地沖周翡打了個手勢,聽見一聲輕響,知道周翡是依言追了出去。他若有所思地靠在門口,輕輕攏了攏外袍,這時,正巧一個收拾茶具的小太監端著一堆杯盤躬身出來,行禮時無意中看了謝允一眼,當即嚇得“啊”了一聲,手里的杯盤在地上撞成了一堆碎瓷,跪在地上瑟瑟發抖:“殿、殿下……” 謝允這才回過神來,低頭一看,發現自己僵直的手指尖竟生生的裂開了,皮開rou綻,他居然也沒感覺到疼,還不小心將外袍衣領蹭得殷紅一片,活像剛抹了個脖子。 與此同時,周翡悄悄地綴上了趙淵。 趙淵怕死怕得很,所到之處,各種侍衛與大內高手或明或暗地將每個角落都擠滿了,饒是周翡武功高,也著實出了好一把冷汗,幾次三番差點被人發現,好不容易靠近趙淵的寢宮,她也沒什么好辦法了——趙淵這廝住的地方為防有人刺殺,周圍方圓三丈之內,連過膝高的小樹都給砍干凈了! 鐵桶一般的侍衛圍在他寢宮周遭,還有人來回巡邏。 周翡還是頭一次見到怕死怕得這樣隆重的大人物,剛開始覺得趙淵有點逗,片刻后,她有點笑不出了,心頭多次起伏的疑惑浮了起來——這訓練有素的護衛隊不可能是倉促集結的,趙淵堂堂一個皇帝,活在這樣惶惶不可終日之中有多久了? 他到底在怕誰? 好像有人將“刺客”這個詞楔入了趙淵腦子里一樣。 就在這時,遙遠的寢宮里突然傳來了什么東西打碎的聲音,周翡一皺眉,只見幾個黑衣錦袍的侍衛匆忙離開了,她當即繞開趙淵給自己打的人海牢籠,跟上了那幾個黑衣人。 幾個人輕功還不錯,但同真正的高手沒什么好比的,周翡追得十分輕松,見那幾個侍衛在極短的時間內便帶了一大幫人,聲勢浩大地出了宮,奔著皇城外一處民居而去。 幾個身著便裝、尋常小販打扮的山前對領頭的侍衛說道:“人在這,確定,我們一直看著呢?!?/br> 什么人? 藏在暗處的周翡順著那“小販”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見那是一處大院子,院中種滿了花,在寒冬臘月天里竟開得芳香灼灼的,幾條花藤從院墻里攀出來,泄露了滿院春色,竟顯得有些詭異。 不知為什么,這開滿花的院子讓周翡覺得有點熟悉。 下一刻,領頭的黑衣侍衛一聲令下,眾人將小院團團圍住,粗暴地破門而入。 ……然后一起呆住了。 只見那小院寂靜一片,掛衣服的架子猶在,上面的盛裝卻不見了蹤影,幾根翠鳥的尾羽飄落在地上,而繁華簇擁下,掛著一個小小的秋千,在微風中一搖一擺。 與當年邵陽城中,一宿煙消云散的羽衣班小院一模一樣! 這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