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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試探著問道:“夫人知道當年北刀挑戰殷大俠的事嗎?” “北刀早就老死在關外了,”霓裳夫人掀開一重紗?,F了身,神色淡淡的,“除了關老,其他人不配——過來吧,孩子,聽他們說你姓周,莫非是周存和李瑾容的那個小孩?” “周存”這個名字,周翡也只從謝允嘴里聽到過一次,就跟李妍對“李徵”不熟悉一樣,她也卡了一下殼方才想起來,忙“嗯”了一聲。 “小輩人的孩子都這么大了?!蹦奚逊蛉烁袊@了一聲,忽然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臉,微微出了會神,“你們四十八寨可還好嗎?” “挺好的?!敝荇湎肓讼?,又問道,“夫人跟我……外祖父是朋友嗎?” 霓裳夫人聽了“外祖父”這個稱呼,情不自禁地笑了起來,隨即又對一頭霧水的周翡解釋道:“沒什么,我一閉上眼,就覺得李徵還是那個永遠不溫不火的樣子,穿一身洗得發白的舊衣裳,見了女孩子,永遠站在三步之外,畢恭畢敬地和你說話……我實在想象不出有個大姑娘叫他‘外祖父’會是個什么場面?!?/br> 周翡有些尷尬地低頭瞥著自己的鞋尖,不知道怎么接話。 好在霓裳夫人十分健談,大部分時間只需要周翡帶著耳朵。 而當這位風華絕代的羽衣班主開始回顧過往的時候,她終于不免帶出了幾分蒼老的意味,她說起自己是怎么跟李徵偶遇,怎么和一大幫聒噪的朋友結伴而行,從北往南,那真是沒完沒了的故事。 先在山西府殺關中五毒,又杏子林里大破活人死人山的閻王鎮,路遇過山匪猖獗、劫匪濟貧,還碰上過末路鏢局的東家揮劍自盡,強行托孤,他們一幫莽撞人輪流看管一個幾個月大的小嬰兒,手忙腳亂地千里護送到孩子母家,以及后來遇上山川劍,衡山比武、大醉不歸…… “當時他們倆動靜太大,不小心驚動了衡山的地頭蛇,正好幾大門派都在衡山做客,給大雪憋在山上好幾天,好不容易雪停下山,誰知撞上我們。你不知道,殷大俠堂堂山川劍,見了那幫人頓時落荒而逃,敢情是這群老頭子異想天開,非要重拾什么‘武林盟’的計劃,逼著他當盟主。我們幾個人跟著他在衡山亂竄,結果不管躲在哪都能被人逮住,你猜為什么?” 周翡輕聲道:“衡山下面有密道?!?/br> 霓裳夫人乍聽她接話,倏地一愣,好像整個人被從少女的回憶中被強行拉了出來,轉眼,她又成了個尷尬的年長者。 霓裳夫人頓了頓,而后近乎端莊地攏了攏鬢角長發,擠出一個溫和又含蓄的笑容問周翡道:“是你娘告訴你的嗎?” 是如今衡山已經人走山空,徒留布滿塵灰的地下暗道。而他們這些無意中闖入其中的后輩在里頭目睹了二十年恩怨的了結。 周翡有那么一瞬間,突然觸碰到了那種強烈的悲傷,來自于她往常所不能理解的“物是人非”。 沒有送出去的“飲沉雪”還掛在遁世的羽衣班幽香陣陣的墻上,當年的一甲一劍都已經破敗在陰謀和爭奪里。 還有易主不易名的“三春客?!?,老板和唯一的廚子先后失蹤,生意怕是做不下去了,機靈又命大的小二該到哪里去討生活呢?店面又有誰來接手呢……但無論如何,恐怕不會再叫“三春”客棧了吧? “人老嘴先碎,”霓裳夫人頗為自嘲地笑了笑,似有意似無意地問道,“你在哪里學的蜉蝣陣?” 周翡心里飛快地將事情原委過了過,感覺沒什么不可說的,便將自己誤闖木小喬山谷,沿街救人的那段挑挑揀揀簡要說了一遍。 同時,她也一直暗中觀察霓裳夫人的神色,周翡發現,自己提起“木小喬”三個字的時候,霓裳夫人纖秀的眉心明顯地一皺。這使得周翡不由自主地聯想起那天謝允在后院里問的問題——當年護送今上南下的人里,有沒有一兩個“不在正道上的朋友”? 謝允在木小喬山谷里的時候,曾經用過一個類似的詞,當時他說的是“不那么體面的江湖朋友”,周翡當時只是以為他是諷刺,可是后來她發現,謝允對于黑道還是白道的態度卻并沒有多大不同,只要人還有那么些許亮點,他的門戶之見比一般人還要輕一些。 那么謝允兩次指代,他的重點會不會根本不是“不在正道”和“不那么體面”,而在“朋友”二字上? 霓裳夫人又問道:“那看來是李大當家命你護送吳將軍遺孤回四十八寨了?就你一個人?” 跟吳楚楚有關的事,周翡全給隱去了——包括從木小喬山谷里放出張師兄他們一行的事,當時仇天璣瘋狗似的在華容城里搜捕他們的經歷,讓周翡再粗枝大葉也不免多幾分心眼。 她心思急轉,隨即露出些許不好意思來,裝出幾分莽撞道:“我因為……咳,一些事,跟家里人走散了……” 她一邊說,目光一邊四處游移,好像羞于啟齒似的。 霓裳夫人定定地打量著她,不知看出了什么端倪。 第72章 回家 刻意誤導是刻意誤導,但親自將謊話說出口,卻又是另一碼事了——特別是周翡對霓裳夫人還非常有好感。 人家不但收留她住了幾天,剛剛還送了她一把十分趁手的好刀。 不過好感歸好感,愧疚歸愧疚,如果吳楚楚身上有什么東西,是連仇天璣都要覬覦的,那周翡就算是割了自己的舌頭,也不可能實話實說,這點輕重緩急她心里還有數。 周翡故意支吾了兩聲,本指望霓裳夫人能憑借“心照不宣”的想象力,自己誤會出一個前因后果,不再追問。 可惜,霓裳夫人一臉興致勃勃,沒有打算“恍然大悟”的意思。 “小姑娘啊,太任性了,”這位美麗得近乎灼眼的女人雍容華貴地坐在木椅上盯著周翡,垂下的睫毛像是兩扇厚重而華麗的蝶翼,霓裳夫人一手托著下巴,不依不饒地刨根問底道,“那是因為什么呢?” 周翡:“……” 隨即,她將心一橫,把自己為什么會追到木小喬山谷的緣由改編了一下:“這次出門,是我跟家兄一起隨行,路上家里長輩偏心太過,我一時不忿就跑出來了,不巧被吳姑娘撞見,她是出來追我的……唔,誰知在路上遇到了馬賊搶劫路人,我一時熱血上頭,追上去管了閑事,這才一追追到了朱雀主的黑牢里?!?/br> 周翡說這話的時候,神色不怎么理直氣壯——但也說不上違和,因為爭寵慪氣這種事離家出走,確實不便高聲宣揚,如果霓裳夫人不是聽說了南刀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