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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兄,我變得貪生怕死了。我做夢都想手刃青龍主,而今人來了,我卻在躲著他,你想想這事情可笑不可笑?” 紀云沉說著,在花掌柜的手上拍了拍,又道:“花兄,要不是為了這么一天,我這樣的廢人,何必茍延殘喘至今?為了了結這些事而茍延殘喘,也算有用,總有一天,我連這一點勇氣都沒有了,那就只剩下茍延殘喘了,這道理你明不明白?” 花掌柜怔了片刻,緩緩地松了手。 紀云沉道:“快走吧?!?/br> 花掌柜看著他搖搖頭:“我今日走了,何時能再回來給你收尸?” 他這話出口,紀云沉死氣沉沉的眉目終于非常輕地波動了一下,好像從誰那里傳染到了一絲活氣。 一輩子,就剩下這一點情與義了。 花掌柜問道:“你需要多久?” 紀云沉回道:“六個時辰?!?/br> 花掌柜點點頭,說道:“這密道我不算很熟悉,好歹也算走過一兩遭,我替你引開他們一陣子,六個時辰恐怕辦不到,剩下的你要自己想辦法?!?/br> 花掌柜說完,扭頭就走。 他們兩人的對話叫人云里霧里,什么“六個時辰”、“收尸”之類的,跟打啞謎差不多,叫人聽來一頭霧水,因此花掌柜突然掉頭就走,除了紀云沉,其他人愣是都沒反應過來。 紀云沉手上大概也就剩下顛鍋的力氣了,哪里抓得住他? 那芙蓉神掌只是輕描淡寫地一拂袖,輕易就將他的手從自己身上“摘”了下來,閃身而出。紀云沉這回臉色真變了,三步并兩步地追了出去,只見出了耳室,還有一道彎,前面登時多了四五條岔路,花掌柜敦實的身形早化入了黑黢黢的岔路中,蹤跡難覓。 紀云沉的眼眶突然紅了。 這時,被綁在墻角的殷沛忽然冷冷地哼了一聲:“我看你也不必太感動,你道那胖子這些年為你鞍前馬后、任勞任怨,難道沒有緣由嗎?” 紀云沉驀地扭過頭去。 殷沛吃力地抬起頭望著他,笑道:“你們倆真有意思,物以類聚、人以群分,都是辦了虧心事,不敢當著人面承認,做些多余的事來,還自以為彌補,暗地里被自己的俠肝義膽感動得一塌糊涂?!?/br> 紀云沉雙拳緊握,不去理會他。 殷沛好整以暇地打量了一下他的臉色,說道:“那我就發發好心,告訴你吧。芙蓉神掌花正隆老將‘你對他有救命之恩’掛在嘴上,聽說他年少輕狂的時候,既不胖,也不丑,也算是個能看的男人,他英雄救美,蠢得把自己搭上了,受了重傷,命懸一線,是你出手救了他,大概有這事吧?” 紀云沉充耳不聞,權當他自己吠叫,對周翡道:“可否先幫我將耳室前面的通道封上,多少能拖他們一會?!?/br> 周翡其實還蠻好奇的,但她剛剛還對紀云沉不假辭色,實在不好探頭瞎打聽,只好拉著一張冷臉,挽起袖子開始往耳室門口細窄的通道里堆石頭。 謝允反正不會自己跑,閑著也是閑著,便也走過來,一邊動手幫她,一邊企圖用嚴峻的面部表情向周翡叫囂自己的憤怒。 殷沛被眾人集體曬在一邊,遭到了冷遇,卻也沒妨礙他的三寸不爛之舌發揮,依然自己說道:“他救的女人,有個挺厲害的仇家,震傷了他的心脈,奄奄一息。那女人以前從花正隆嘴里聽說你二人有交情,便跑來找你,想跟你討一顆‘九還丹’救命?!胚€丹’你還有一顆,但剛開始沒給她,只是每日用內力給昏迷不醒的花正隆續命,那女人乖巧得很,討不到藥,還是十分感激你,她看起來又單純又善良,對不對?你可知那單純又善良的小美人是誰?” 紀云沉在離他稍遠的地方坐下,從懷中摸出一個小包,最外層是防水的油紙包,里頭又裹了好幾層質地不同的布,層層打開后,布包中裹的是一把細密的銀針。 見他不聽也不回應,殷沛便自問自答道:“早年間天下最負盛名的刺客團名叫‘鳴風樓’,那女人是鳴風樓主的關門弟子?!?/br> 豎著耳朵偷聽的周翡手一滑,差點將手里的石頭掉地上砸了自己的腳,還好旁邊謝允眼疾手快地接住了。 “鳴風樓?還是刺客!”周翡心里驚疑不定地想道,“不會和我們寨中的‘鳴風派’有什么關系吧?” 紀云沉終于有了點反應,淡淡地說道:“那又怎樣?” 那畢竟只是個萍水相逢的女人,后來花掌柜也沒有同她在一起,她是好姑娘也好,是個刺客裝的好姑娘也罷,都與他并不相干,紀云沉沒放在心上,捻起一根細細的銀針,拿在手里仔細端詳了片刻,緩緩地從自己頭頂刺了下去。 他動作極慢,眉目微垂,動作非常鄭重,幾乎有點神神叨叨的意思,好像下一刻就有大仙上身似的。 他下針比尋常針灸深上幾分,中間停頓了三四次,額角很快冒出一層冷汗,顯得非常痛苦。 這一根針下完,紀云沉極沉極重地嘆了口氣,有氣無力地對周翡道:“姑娘,你既然看不上北刀,可否容我以‘斷水纏絲’討教一二?” 周翡一方面被殷沛三言兩語攪得疑竇叢生,一方面又大氣也不敢出地盯著紀云沉手中詭異的銀針,正在全神貫注地一心二用,對方突然說話,她都沒反應過來:“……???” “恕我不能奉陪武斗?!奔o云沉一抬手,指著自己對面道,“請坐,你知道什么叫‘文斗’嗎?” “武斗”是交手,“文斗”是過招,文斗中的人或者只是互相說解招式,或者在互相不接觸的情況下大概比劃幾下,誰也不傷誰,非常和平。 周翡猶豫了一下,不知紀云沉又鬧什么幺,殷沛卻又不甘寂寞地開了口。 “鳴風樓的刺客,只要接了單、收了錢,自己的親娘老子都能宰,你覺得她單純善良——紀云沉,你是不是瞎?”殷沛滿懷惡意地笑道,“你后來把僅剩的一顆九還丹給了她,算是救了花正隆一命——紀大俠,你為什么剛開始不肯給,后來又給了呢?” 周翡好不容易集中的注意力便又渙散了,心道:“對啊,這為什么?” 紀云沉好像氣力不繼似的,緩緩說道:“我入關時,家師相贈兩顆九還丹,據說只要還有一口氣在,它就能生死rou骨。普通人吃了,能有拓經脈、療舊傷之奇效。兩顆九還丹中的一顆,早年間為了救一個朋友,已經用了,只剩下一枚,是我給你留的。你自幼胎里帶病,經脈先天不通,難以習武就算了,還身體虛弱,我想等你長大些,叫你吃下去,或能伐經洗髓?!?/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