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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當然聽不進去,”紀云沉說道,“刀乃利器,刀法中若有魂靈,‘斷水纏絲’就是我一手一腳一魂一魄,怎能被比作鋤頭算盤之類的蠢物?我入關中,果然能憑著這把刀縱橫天下,很快闖出了一點虛名,結識了一幫好朋友,好不得意。我有心想在中原開宗立派,讓‘北刀’重現人間,便在半年之內連下七封戰帖,先后打敗一干成名高手,不料……聽見了一個謠言?!?/br> 周翡聽得有點堵心——李瑾容十七歲就敢入北都刺殺皇帝,段九娘二十出頭的時候,已經靠一雙枯榮手橫行天下了,就連眼前這個她一直看不順眼的紀云沉,也是初出茅廬,便一刀驚世,心里開始惦記著要開宗立派。 可是她呢,連家傳的刀法也是稀松平常,一天到晚被人追殺,像個沒準備好就被一腳踹出窩的雛鳥,也就只能在謝允這種人面前找點成就感了。 周翡頭一次對自己失望起來,看看別人,再看看自己,覺得自己恐怕不能有什么大成就了,既然資質這樣稀松平常,那她手里的刀和鋤頭算盤也確實沒什么區別。 她胡思亂想的時候,吳楚楚好奇地問道:“是什么謠言?” “有人說,北刀關鋒當年之所以龜縮關外,幾十年不踏足中原一步,是因為敗給了山川劍殷聞嵐,可見‘斷水纏絲’不過二流,竟也好意思同破雪刀并稱南北?!奔o云沉道,“離殷家莊越近,這謠言就越盛,我盛怒之下,向殷聞嵐下了戰書,想要辟謠雪恥——卻被拒絕了?!?/br> “我雖然頗為不甘心,但殷前輩為人謙恭,言談舉止令人如沐春風,倒也平息了我的怒火。臨走時,碰見殷家莊偷偷跑出來一個小孩,機靈得很,也不認生……” 殷沛冷哼了一聲,眾人立刻明白過來,那小孩恐怕就是殷沛。 “我料想這是殷家的孩子,背著大人偷跑出來玩,當即要把他送回去,他卻哭鬧不休,我哄了半天沒用,想著自己左右也沒別的事,干脆帶他去附近的集市上轉一圈算了,小孩子么,用不了多久就玩膩了,到時候再將他送回家去就行了。不料在酒樓中歇腳時,聽那說書賣唱的伶人竟然編出了山川劍是如何大敗北刀的段子?!?/br> “我聽完大怒,殷家是什么勢力?若不是他們默許,怎么敢有人在殷家莊腳下說這些?”紀云沉說到這,深吸了一口氣,臉色越發慘白起來,“一時沖動……” “一時沖動,扣下了我,逼我爹接下你的戰書?!币笈胬湫Φ?,“紀大俠,真是名俠風范?!?/br> 第53章 舊恩仇 眾人靜了片刻,一時都不知該說什么。 周翡忍不住想起方才紀云沉看她的那個眼神,便捫心自問道:“如果是我,我會干出這么沖動的事嗎?” 想了想就覺得不可能——反正她也打不過,下戰書也是丟人現眼。 周翡這么一琢磨,心里不由得有點凄涼,只好又自我安慰道:“反正南刀的傳人又不是我,是我娘,我娘總比他混得好多了?!?/br> 李瑾容要是知道她有這么個想法,估計能請她吃一頓皮鞭炒肋條。 紀云沉不吭聲了,殷沛卻來了勁,大言不慚道:“可笑,就算我爹帶傷應戰,照樣能打得你滿地爬!” 此言一出,眾人都是一臉一言難盡,連吳楚楚都快聽不下去了。站起來足有房高的一個大小伙子,張嘴就是“我爹這我爹那”,將自己的出息兜了個底掉,還陰陽怪氣不知道寒磣。 唯有周翡,悚然發現方才自己心中所想居然和這小白臉異曲同工,忙以人為鑒,默不作聲地低頭反省去了。 紀云沉也沒生氣,坦然道:“不錯,我不是殷前輩的對手……我豈止在武功上不是他的對手?” 謝允端著熱過的米酒碗在掌中轉著圈捂手,緩緩地說道:“紀大俠,言語好似飛沫,有忠言如良藥的,也有見血封喉的、勾魂亂魄的,出得人口,入了你耳,一旦你往心里去了,便是讓人無形中擺布了你。人心險惡處,譬如九幽深谷,別人心機千重,算你一片赤誠,你那時年紀又輕,一時沖動上當,本不必太自責?!?/br> 紀云沉沉默地沖他拱拱手以示謝意。 殷沛卻跳起來大罵道:“你知道什么?你知道滿門被滅是什么滋味嗎?” 周翡忽然想起吳楚楚跟她說過的“端王”的來歷,立刻下意識地看了謝允一眼。 只見謝允臉上依然是一片好脾氣的寧靜,連眼神也不曾波動一點,甚至還帶著一點遷就似的笑容,仍是十分心平氣和地對殷沛道:“殷少俠,冤有頭,債有主,你討債討錯人,別人縱然看你可憐,不怪罪你什么,你就能當自己贏了嗎?那真正的始作俑者豈不是要笑你傻?” 殷沛臉色紅一陣白一陣的,居然被他堵得說不出話來。 “多謝公子替我開脫,”紀云沉說道,他倒是沒聽見聞煜在客棧外面對謝允口稱“端王”,只聽見白先生嚷嚷什么“三公子”,便也跟著口稱“公子”,接著又說道,“但紀某確實犯了錯,欠了債,沒什么好抵賴的?!?/br> 周翡這會才知道謝允方才那句“至少人品還不錯”是什么意思。一個人倘若還知道羞恥,還能坦然認罪,那不管他看起來多不痛快、多優柔寡斷,當不成英雄,也不至于是狗熊了。 “后來我才知道,我無端挑釁之前,殷前輩剛剛打發過北狗,當年身上本就帶了傷,又遭我逼迫,不得已帶傷而來??杉词惯@樣,我仍然不及,比武時,他本可以殺我,卻寧可震碎自己的劍,讓自己傷上加傷,也沒把我怎么樣。我記得他當時說過一句話……” 周翡問道:“什么?” “他說‘雖說是江山代有才人出,可以后幾十年,必定是不好過的年頭,你們這些后生們,往后有的是刀槍火海要闖,怎能無端折在我手里?’” 周翡端著酒碗放在鼻端,一時居然忘了喝。 紀云沉目光沉沉地盯著手中的米酒,他年輕的時候,想必也曾經容易得意、容易沖動,或許心氣有些浮躁,卻又熱血講義氣,一句投機,就能和別人一起喝個四腳朝天,兩句不和,便又能抽刀拔劍大打出手。 不過二十年的風霜,足夠將石頭磨成砂礫,也足夠讓一個人面目全非了。 “我雖然敗在殷前輩手下,卻心服口服,自然要將人家的孩子送回去?!奔o云沉說道,“不料我帶著阿沛返回殷家莊的時候……” 殷沛的臉色突然變得非??膳?。 周翡想了想,問道:“所以當時有人利用你消耗山川劍,在你走之后,又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