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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個馬上從崖邊爬下去,把他撈了上來,畫還在懷里,可是……”百年古畫,哪里經得起這樣折騰。承安明白,那絕世珍品只怕已經化為一團紙漿了。“蔣千里撈上來的時候,本來還有一口氣……”君來聲音越來越低,承安靜靜的等他說下去。“他居然還在笑,說什么‘與子偕亡,同歸造化’。我……我當時氣昏了頭,打了他一拳……就……就死了……大師傅說,畫毀壞了,他去想想別的辦法。這個人沒準殿下還有用處,卻讓我殺了,叫我自己來找殿下領罪……”君來垂著頭,腰身卻挺得筆直,仔細看就會發現他渾身都在微微打顫——比這兇險的任務出過很多次,可是,殺死一個完全沒有還手之力的無辜者,卻是頭一遭。事情變成這樣,實在難以責怪誰。承安拍拍君來的肩膀,無聲的嘆口氣,去院子里散步。千算萬算,還是低估了人心的復雜程度。那蔣千里若是存心敷衍,有意尋死,以趙讓的本事,不應該看不出來。也許,不過是臨時起意,一念之別而已,就人畫俱亡了。至于人命,承安并沒有太放在心上。通往權力巔峰之路,哪一條不是無辜者的尸骨鋪就,鮮血染成?承安認為自己作為上位者來說,已經十分仁慈了,選了一條犧牲最少的道路。當然,如果不選這條路,自然不必犧牲??墒?,撇開心中的愿望不說,不及早動手的話,只怕最后的結果是把自己送上祭壇了。“唉,我剛在皇叔面前夸了口,還真是有點麻煩。不知道趙讓能想出什么辦法……”驚蟄這一天,恰是丹青的生辰。偏偏這天忙得要命,因為連日下雨,郭掌柜親自領著他兄弟二人,將小庫房里最珍貴的字畫全都檢視了一遍,直忙到晚飯時分。師兄端出銀絲面來,丹青才想起自己已經十八歲啦。面才吃了一半,小冉回來了,拉著水墨嘀咕了幾句。水墨等丹青把面吃完,才一臉凝重的道:“東家說有急事要你和他回彤城。你馬上收拾一下,去東華門內李記裁縫鋪門前等著他?!笨吹で嗟芍劬Σ粍訌?,水墨只好又說:“師傅好得很。應該是生意上的事,你去了自然知道。你也兩年沒回去了,正好替我看看師傅他老人家?!?/br>丹青剛剛站定,一輛灰色的馬車從暮色中駛來,漸漸放緩速度,路過他時,一只手伸出來,下一刻,人已經被拉進了車中。江自修關好車門,放下簾子,丹青好一會兒才適應車廂內的陰暗,看見東家一張嚴肅的臉?!爸斏饔肋h不是多余的,堅持低調才是長盛不衰的保證啊?!苯孕薹路鸾忉層址路鸶袊@??墒沁@樣鬼鬼祟祟的東家,丹青怎么看怎么覺得好笑,不由自主的咧開了嘴。“丹青,你還記得行遠鏢局的韋大俠吧?你師傅來信說他著急找我,要修復一幅受損的古畫。他是我多年的老友,只怕推脫不掉啊?!?/br>丹青注意到東家說的是修復而不是裝裱。心里雖然覺得奇怪,卻只是點點頭。要知道,江家是從來不接這種自曝身份的生意的。韋莫既然是東家的老朋友,就應該了解這一點。大夏國字畫臨仿業發展至今,大概可以分為三個流派:以雍州江氏為代表的臨古派,以青州裴氏為代表的仿今派,以楚州藍氏為代表的移花接木派。其中江氏技術實力最雄厚,也最神秘。幾百年來默默耕耘,悄悄壯大,與官場、江湖往來極少,從不接替人臨仿的生意,算是這一行業中的學院派和清流。而裴氏走的則是時尚快捷的路子,往往批量生產,專仿當代名家,什么流行做什么,不太講究細節,價錢卻頗具親和力。因此,大街小巷,茶樓酒肆,懸掛張貼的那些署名當代某某名家的作品,十之八九是裴氏出品。前朝京都設在青州苑城,裴氏得地利之便,又著意結交官場中人,仿出來的御筆欽題和將相字畫居然風靡一時,大行其道。時至今日,裴家仍然習慣走上層路線,金錢開道,權力護駕,大張旗鼓的造假。那些被臨仿的當代著名藝術家們,或者自命清高,或者無力顧及,往往不去追究。藍氏則幾乎算不上臨仿,只能算是造假。他們很少自己動手寫字作畫,而是將已有的作品移花接木改頭換面出售,謀取高價。比如將大幅裁成小張,裝裱一番,當作幾幅作品賣出去?;蛘甙褯]有名款的作品加上名人提款,以此提高身價。又或者把名氣小的作者署名挖改成名氣大的,年代近的想辦法改成年代遠的……與此同時,藍氏還參與偷竊、盜墓,用這些手段直接獲取珍稀字畫。所以,藍氏與江湖中人來往密切,差不多算得上是半個江湖門派。除了江氏,另外兩家都是積極歡迎定做生意的。江自修和丹青靜靜的對面坐著。馬車在夜色里奔馳,車夫揮動鞭子的聲音劃破初春清冽的空氣,叫人心里沒由來的一緊一緊。“我與子非相交十余年,總以為彼此肝膽相照。如今才知道他居然識得逸王趙承安,只怕還淵源不淺?!苯孕扌睦镉幸稽c發澀。韋莫比自己小著好幾歲,外表看似粗豪,內里卻細致周密。細想兩人相交的過程,他確實有很多不盡不實之處。但是他們相識的時候,兩個人都還年輕,只覺得既然意氣相投,些許凡塵俗事便不足掛齒。何況自己也并非一覽無余,也就從未想過要去深究探聽對方的秘密。“如今看來,只怕是我太大意了?!苯孕抻行┌没?。然而事已至此,對方來頭既大,又志在必得,無論如何,也是推脫不掉的了?!鞍堰@樁生意應付過去,彤城的宅子立刻要搬家。還好,感謝自己當初沒有完全昏了頭,只告訴他江家在彤城和益郡的兩處分號。京城送貨用了別家?!苯孕拊诤诎道锟酀囊恍?,“果然,謹慎永遠不是多余的啊?!?/br>第29章江自修、王梓園在“古雅齋”會見了趙讓和韋莫。韋莫只說了一句“這是逸王府的趙大人”,便不再做聲。趙讓說明來意,一揮手,身后兩名隨從抬上來一個箱子,打開箱蓋,里面整整齊齊碼著金錠,燦爛得直晃眼。如此大手筆,不單是有沒有錢的問題,還隱含了很多意思:比如它說明這些錢的主人很有權勢,說明來人對這件事的重視程度,也說明了這件事要做成功的難度。“殿下說,讓江先生為我們破例,十分過意不去。些許潤筆之資,聊表謝意,還請先生不要嫌棄?!?/br>這樣慷慨大方彬彬有禮的強人所難,當王爺的人果然格外有派頭啊。江自修瞄一眼韋莫,他始終垂著眼睛不看自己。“王爺太客氣了,草民惶恐。請大人把畫讓在下等一觀,也好商量如何著手?!?/br>“這個……畫還在王府。殿下的意思,想請一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