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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星往前行去。路過豫州州府秣城,丹青拐到江家“越千樓”看望了多年不見的紫毫。十七歲的紫毫明敏干練,已經升為執事,并且和二掌柜的女兒定了親,完全是一派男人風范了。丹青雖然只比他小一歲,行事舉止卻總像個半大孩子。自從見了紫毫,丹青反省了很長時間,決定要改變形象,成為穩重可靠的男子漢。逗留幾日,繼續北上。在滏川過了七夕,聽說七月十五鬼門開,又興致勃勃的留下來看放燈和儺戲,關于“穩重可靠男子漢”的誓言早已忘到九霄云外。如此走走停停,看看耍耍,到達涿州范陽,已是七月底了。打聽到“知墨堂”的所在,丹青一心想給鶴哥來個驚喜,誰知才進門,鶴哥已經恭候多時了。顧不上敘舊,先扔給他一封信,原來是水墨從京里寄來的,上面說丹青如果不能在中秋前趕到銎陽“寶翰堂”報到,后果自負。雖然分開幾年了,大師兄的余威仍然是很可觀的,丹青屁股還沒坐熱就連忙動身,緊趕慢趕,終于在八月十四傍晚城門關閉前進了銎陽城。無心欣賞京都夜景,丹青雇了輛車直奔水墨信上所給的地址?!皩毢蔡谩鄙舷卤娙硕忌⒆≡诔抢?,只有當值的執事和伙計在店里過夜。東家專為沒成家的弟子和伙計在城東準備了宅子,雖然十分普通,不過在“銎陽米貴,居大不易”的情形下,卻算得是一項相當不錯的福利。師兄弟見面,自有一番親熱。丹青賴在水墨房里不肯走,最后只好二人秉燭夜談,聯榻而眠。盡管頭天晚上半夜才睡,第二天丹青還是興奮得一大早就醒了。水墨從外間進來,招呼他洗漱吃早飯。丹青兩只眼睛圍著師兄打轉,時不時傻笑一下,仿佛不如此就無法表達心中的思念和重逢的喜悅。水墨看他咧嘴便拍一下他腦袋,眉眼彎彎的任他跟著自己。其實丹青的個子已經差不多和水墨一般高了,可是他沮喪的發現,兩年不見,十九歲的師兄渾身上下都透著令自己望塵莫及的風姿氣度,如雪中翠竹,崖岸青松。偶爾不經意間的溫柔,竟很有些風流嫵媚的意思。如果沒有多年前的大糗事,丹青沒準會異想天開的以為師兄在勾引自己,如今的他當然不會再有這種誤會,只是一邊津津有味的欣賞美人,一邊在心里琢磨:到底是以前年紀小看不出來呢,還是師兄最近有了新的變化?因為昨日是入夜才到,所以早飯后丹青先跟著水墨去“寶翰堂”正式拜見了幾位掌柜和供奉。江自修卻沒有出現,只是捎了幾句話。丹青知道,為了避免外人知曉江家的底細,東家到店里來的時候其實很少。和郭掌柜打了招呼,水墨領著丹青從“寶翰堂”后門出來,準備穿過白石坊,沿著澄水南岸上甘露大街,帶他去見識一番皇城氣象。水墨一邊走一邊向丹青解說沿途風光,指點了幾處,補充道:“其實從咱們‘寶翰堂’大門出去,在南曲街口碼頭坐船游湖,才算是把京城勝景盡收眼底,不過今兒沒有準備,改日吧?!?/br>丹青明白師兄所說的“準備”,其實是要略微改裝,并且挑合適的時機前往。這個時代的法律并沒有文化產品打假方面的規定,政府一般也不過問這個領域的事情。人們普遍的是依照所謂行規,憑眼力和經驗進行交易。判定真偽之后,一手交錢一手交貨。事后發現上當受騙,多數自認倒霉,不了了之。盡管如此,字畫臨仿終究是個地下行業,從業者的自我保護是作為行規存在的。這種自我保護自然不會像真正無法見光的秘密行業那樣嚴酷,更何況再怎么說多少也算是些藝術工作者,當然要采用點鐵成金舉重若輕的技巧。比如江家弟子,最善于收斂鋒芒。個中高手,還能根據需要改變自己的氣質神態。再加上一點眉眼、膚色、發式、服飾等方面的配合,改裝之后,和本人并沒有太大區別??删褪悄侨艏慈綦x乍隱乍現的境界,卻能讓人即使有心觀察,也不免時時疑惑,覺得似是而非,無法確定。現在,水墨丹青二人穿著最普通的深色布衫,微微低頭,一邊說話一邊信步溜達。白石坊街巷交錯,兩旁紅墻碧瓦,朱門緊閉,不少人家門口還蹲著威風凜凜的石獅子。這個時候,往來行人很少,只有路邊梧桐樹上黃葉無風自落,在腳下碎裂,沙沙有聲。水墨忽然在一個巷口停下來,輕輕道:“左面第三張門,就是吏部尚書盧大人府邸?!?/br>“嗯?!钡で辔⒉豢刹斓狞c點頭。兄弟二人接著往前走,仿佛剛才的對話根本沒有發生過。吏部尚書盧恒這大半年一直忙得昏天黑地。剛過完年,百官還未從宮中太平宴的酒香中,上元節燈火的余韻中清醒過來,皇帝陛下突然向東南發難,以左諫議大夫為首席欽差,領著御史臺一幫鐵面無私的御史,五百內廷侍衛協助,直接抄了彤城太守方喬蔭的家。此次抄家級別之高,規模之大,收獲之豐,牽連之廣,都是錦夏朝立國以來前所未有的。當日從方喬蔭家中抄出金銀財寶無數,差不多相當于國庫幾年的收入。欽差大人把抄出來的物品清單加急送到宮里,皇帝花了整整半個時辰才勉強看完,一怒之下,命令徹查東南官員。由此牽一發而動全身,東南高官紛紛落馬,并且連帶得京里也是一番動蕩。信遠侯左司銘因為小兒子牽涉在內,舔著老臉向皇帝求情,結果被當廷斥責,說他“教子無方,縱子為非,有辱先太祖圣明”。左司銘在元武帝草莽式微之時就跟隨左右,乃是如今僅剩下的幾個太祖朝老臣之一。老人家回去思前想后,怎么也受不了那句“有辱先太祖圣明”,又氣又急,一時沒緩過來,直接就追隨先太祖于地下了。皇帝這邊廂大肆賞賜信遠侯府,以最高規格厚葬左司銘,那邊廂毫不手軟,把左家的小兒子直接發配邊疆。至此,凡是有點腦子的官員都明白了,陛下這是在大清洗呢!當今圣上子嗣艱難,上邊五個都是公主,而立之年才得了皇子,如今大的不過八歲,小的也才五歲。只怕是想趁著自己正當壯年,把一些隱患流弊清理干凈,好留給兒子一個相對健康聽話的朝廷吧。想通這一點,京里的官員們無不戰戰兢兢,自保為先,再沒有誰敢跳騰出來說什么了。反觀東南三州,一下子空出那么多位子,倒是波涌云起,人人蠢蠢欲動。雖然皇帝此次清理東南的行動完全繞開吏部,全部交給御史臺和內廷侍衛,讓盧恒心里多少有點不痛快,但是由清理行動引起的連鎖后果,卻將吏部推到了最前臺,一舉一動,都成為了朝廷的焦點。這種倍受關注的狀況讓盧恒的虛榮心得到了極大滿足,也激起了他的斗志和信心,每天挖空心思琢磨東南官員的任職問題:怎么樣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