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純凈如玉的白瓷筆洗、一人高的筆架山上各種毛筆琳瑯滿目。“先生,請過目?!钡で喟炎约旱牧曌鬟f上去。這個書案對他來說還太高了。王梓園靜靜的站在書案后頭,看著小人兒踮起腳,伸直了胳膊,抿著嘴一臉嚴肅的把畫放到書案上。“雖然還很稚嫩,不過用筆自如,線條生動;用色大膽,華麗鮮艷……小小年紀就這樣招搖……”王梓園在心里評價著,點點頭,又搖搖頭。突然翻到一張水墨人物畫,一團暈開的陰影中的女子,正回首凝望。兼用了工筆和寫意,輪廓簡單,看那神情姿態,分明是那個溫婉沉靜的朱家夫人。仔細看去,并不十分相似,然而眉宇間欲說還休的樣子,竟然叫人心頭一緊。王梓園想起剛開始的時候,丹青每天都問“娘什么時候來看我?”后來不再問了,只是常常站在門后透過門縫,呆呆的看上很長時間(王宅的孩子們是不可以隨便出大門的)。再后來,對著門縫發呆的次數也少了,人卻越來越淘,除了練習繪畫還算認真,沒一刻消停。上樹掏鳥窩,鉆洞逮耗子,往師兄弟的墨汁里兌凝膠,朱砂里添辣椒粉……仿佛接受了某種事實一般,再不為此傷神。“這畫的是你娘?”“嗯,是娘在我夢里的樣子?!?/br>到底還是孩子,無論怎樣決絕剛強,始終還是孩子。王梓園端詳一陣那畫,嘆口氣:“去吧。別再折騰阿黃了?!?/br>“哎!”丹青清脆的應一聲,蹦蹦跳跳走了。王宅里說起來,都是些沒娘的孩子。即使有的父母雙全,那也是簽了一輩子的賣身契買斷了的,還不如沒有。為什么獨獨這一個格外教人憐惜呢。王梓園重又低下頭,一張一張仔細看丹青那些畫。十幾張畫里什么題材什么風格都有,千變萬化,教人目不暇接。他皺起眉頭,心道:“這可麻煩了。多少年沒遇見這樣資質的孩子了,可是在這個行當里,定不下型的孩子又能有多大用處呢?”第2章又是一年春好處。這一天吃了晚飯,水墨、飛白、生宣和丹青坐在院子里擺龍門陣,每人用自己的名字講一個典故。博覽群書,熟知書畫人物和典故,本是專業課程之一。飛白年紀最小,愛出風頭,第一個講。“前朝靈帝修鴻都門的時候,書法家石印剛好得罪了權相黃崇古,被罰到鴻都門外刷墻。石印抄起笤帚蘸了白漿,運帚如風,在墻上寫起了字。因為笤帚不比毛筆,寫出來的字竟然大有致趣,有的似流星劃過蒼穹,有的如快艇急馳水面,有的如懸崖瀑布飛縱,有的像織布細線伸展,有的若女子秀發飄動……真是千姿百態,美不勝收。恰逢靈帝經過,大為贊嘆,成就了一段千古佳話?!?/br>丹青撇撇嘴,道:“后來群臣為了討皇帝的歡心,恨不能人手一把笤帚,飛白這種字體也泛濫成災。要說飛白貫通了書畫二境,本有畫龍點睛的效果。最怕的就是濫用,滿紙笤帚絲罷了?!?/br>生宣哈哈大樂,飛白興致正濃,被丹青打斷,伸手就去揪他頭發。水墨聽得丹青說話間已經觸及了師傅不得討論技法的禁忌,拍拍他頭頂:“說典故就說典故,好端端的亂發議論干什么?!比缓笄迩迳ぷ?,把話題接了過去。“我來講一個‘松煙淚’的故事吧。前朝易州奚氏乃是有名的制墨世家。其中把制墨發揚光大的是奚氏第三代家主奚超。在他之前,人們都是取油煙制墨。一斤油不過可得一兩油煙,造價十分昂貴。奚超因避戰亂攜家逃至歙州,見這里松林茂密、溪水清澈,便定居下來,燒取松煙制墨,豐肌膩理,光澤如漆,一時名聲大振。地方官進貢了幾錠奚家墨到宮里,當時的文熹帝沉溺于書畫之道,得此墨欣喜若狂,愛如至寶,責成歙州刺史長供。燒取松煙須在地上搭十幾丈長的密封竹棚,內用磚鋪通煙道。先把松木烤干流凈松香,再斬塊堆入竹棚,點火連燒幾天,冷卻后入竹棚刮取松煙。僅有竹棚后段的松煙才是進貢皇室的上等墨料。然后加入蛋白、魚膠、牛皮膠、丁香、紫草、秦皮、蘇木、白檀、蘇合香、珍珠粉……各種配料不下千種。煙料須在鐵臼中搗練三萬次方成為墨團,再放入銅模中壓成墨錠,最后還須雕花鎦金繪彩。一錠墨成,費時不下數旬,耗資不下百銀。那歙州刺史哪知其中艱辛,只想著多貢些墨錠邀寵。抓了奚家長子為質逼迫奚超??蓱z奚超日夜不眠不休燒松制墨,最后心力交瘁而亡。奚家長子把父親骨灰摻入松煙,制成最后一批奚家墨,然后帶著全家人隱姓埋名,遠走他鄉。那摻入了奚超骨灰的墨錠,黑中帶紫,清香歷經百年而不散。更神奇的是,每逢陰雨天氣,便會滲出露珠,宛如淚水滑落。如今這種墨已是有價無市,一錠萬金了?!?/br>幾個人都被師兄講的這個故事深深打動,靜靜的聽著。夜色中除了草間蟲兒的低吟,就只有水墨略微低沉沙啞的嗓音在空氣中回蕩。過了一會兒,飛白推了推丹青的肩膀:“該你了?!?/br>丹青想了想,慢慢開口道:“故老相傳,用瓦罐一類的東西把壁虎養起來,天天喂它朱砂,大概吃到七斤的時候,把它搗爛,點在女人的胳膊上,可以檢驗女子是不是貞潔?!?/br>其他三人笑起來,都有點不好意思。水墨紅了臉:“丹青你個壞小子,怎么說起這個了?!?/br>“這個事楊簡和長生子的都有記載,就連穆連山的‘丹砂’一條下也有詳盡的解說。別告訴我你們這些故作正經的家伙沒看過?!?/br>“可是穆連山在書中也說過‘詢之于醫圣,以為謬說’?!?/br>“說是這么說,但是多少年口耳相傳,平常人哪里分得清楚。本朝立國之初,為了消解前朝在民間的影響,把那些遺留下來的世家大族,統統發配到邊遠荒蠻之地。又強令他們與當地人通婚,以混淆血統?!?/br>水墨聽到這里,拍拍丹青:“‘學藝不談時事’,丹青,你又忘了師傅的教誨了?!?/br>“師兄你真掃興?!鄙絿佒?。“就是。這里又沒有別人,大不了我們小聲點好了?!憋w白道。“還是算了吧,我說個別的關于朱砂的故事?!?/br>水墨看看他們一臉好奇興奮的樣子,再看看丹青繃著臉故作高深,心中也覺得有點癢癢的,于是問:“師傅在哪里?”“在‘如是軒’里陪今兒晚飯時候來的客人說話呢?!?/br>“他們幾個呢?”生宣飛快的跑去巡視了一番,回來匯報:“純尾和紫毫還在大屋里苦練,別的人都在寢室里。熟宣和留白下棋,章草、瘦金、鶴哥看書,焦葉、玉版、羅紋趴在床上扔沙包玩兒,福伯、和叔他們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