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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修戈不慌不忙地揉了揉耳朵,把那把三八大蓋還給黑狗,露出了勝利者的笑容:“年輕人,我說過,我看人比你準。只要你還留在這里,他就走不了?!比缓笏譁惖胶诠范?,用只有他們兩人聽得見的聲音說:“他看你的眼神跟劉文看老子的眼神一模一樣。你好好消受吧?!闭f完意味深長地拍拍黑狗的胸口,哼著小調向前行的方向走去。一場鬧劇結束,黑狗計劃了很久的逃亡之行以失敗告終,葉榮秋想了很久的回家夢破滅了。顧修戈大獲全勝,留下了兩名日后能成為他得力干將的人。下午的時候他們到達了望江的西岸。江對面已經有源源不絕的炮火聲,江對面正在激烈交戰。顧修戈登上一塊大石掏出望遠鏡遙望江對岸的場景,然后他大聲下令:“停下!全部停下!沿江岸布防!就地掘壕!立刻!”葉榮秋驚呆了。他沒有想到這一刻來的這么快。可是誰都沒有再給他準備的時間,顧修戈沖了出去分配人員的布置。這里都是打過仗的老兵,誰也沒有二話,有的取出鐵鏟,有的直接用槍桿,迅速在地上挖了起來。他們先是挖出單兵坑,然后連點成線,挖成戰壕。就在他們挖掘的時候,對面的炮火聲越來越響。葉榮秋早已對炮聲有了陰影,每響起一聲炮響,他就情不自禁地哆嗦一下。他身邊工作的老兵一邊吭哧吭哧地掘坑,一邊哼哼道:“新兵怕炮,老兵怕機槍!”葉榮秋不解地看著他。那個cao著東北口音的家伙抬起頭對他笑了笑:“不怕,你聽這炮,橫著打的,那就不是瞄著你打的。你要是聽到機槍聲,呵呵,那你就活不長了?!?/br>又一聲炮聲響起,葉榮秋甚至能看見江對岸炮彈劃過的軌跡。他的心飄飄忽忽地沉了下去:戰爭真的開始了,下一分,下一秒,隨時隨地,無論他有沒有做好準備,他都將必須直面戰爭最殘酷的景象。黑狗掘完了自己的單兵坑,又來幫葉榮秋。葉榮秋重重地把他推開,冷冷道:“滾!”低下頭,咬緊牙關,用自己的雙手為了自己的生存而奮斗下去。第四十七章傍晚之前,他們掘成了戰壕。江對面的槍炮上時斷時續,那必然是一場苦戰。葉榮秋坐在戰壕里,黑狗就坐在他身邊,兩個人都在發愣,誰也沒有搭理誰,但是誰也沒有主動離開對方。葉榮秋現在很茫然,他不敢相信自己真的已經到了上戰場,他不停地掐著自己的手指,希望能從如此虛幻的夢境中清醒過來??上种敢呀浱鄣穆槟?而他還是呆在這個鬼地方。不過他沒有后悔,他不愿意去想剛才的事情,因為他現在已經沒有逃跑的機會,回憶已經做出的抉擇只會讓他更加難受。他開始在腦子里拽一些文縐縐的句子,可惜現在沒有紙筆讓他寫下來——他在構思他的遺書。老兵們已經學會了一套自行舒緩壓力的方式,他們在戰壕里說說笑笑,完全不像是在戰場上,倒像是飯的閑聊。剛才掘壕時和葉榮秋說話的東北人叫田強,他身邊還有兩個人,一個叫馬霖的廣東人和一個叫皮胡的河南人,他們三個就在葉榮秋邊上,自從鉆進戰壕后就一刻沒有停止地吹牛。葉榮秋聽著他們天南海北的口音交織在一起,心想這支雜牌軍實在雜的無藥可救。馬霖說:“你們猜猜,江對面還能支持多久?”田強哼哼:“打得久一點唄,替我們多消耗點小日本的炮彈?!?/br>皮胡神神顛顛地掐指算了算,高興地說:“今晚是打不過來啦?!?/br>馬霖斜了他一眼:“你怎么雞道???”皮胡學著他的口音:“我就是雞道啊?!彼脸鰟偛牌愕氖种福骸拔宜懔颂煜??!?/br>“嘿?!碧飶娬f:“癟犢子玩意兒,你啥時候整的會算命了?”皮胡說:“我爹就是給人算命的,我跟他學的?!?/br>馬霖說:“你上次還說你爹是醫生啦?!?/br>田強吃吃地笑:“你信他?他駐馬店人,駐馬店人最會吹牛?!?/br>“嗛?!逼ず恍嫉卣f:“給人看病就不能兼職算命?你們別不信,我說的都是真的,我出生的時候我爹就給我算了一卦,說我能活到七十七歲。我看你們順眼所以給你們透個風,等會兒跟緊了我,子彈炮彈都不興往我這飛,我罩著你們?!?/br>馬霖撇嘴:“你爹是巫醫啊?!?/br>田強說:“駐馬店人。聽他胡扯?!?/br>皮胡在同伴那里得不到吹捧,不滿地哼了一聲,轉身來跟葉榮秋搭訕。他笑嘻嘻地說:“小哥,我給你算一個?”葉榮秋抬起頭看了他一眼,又把頭低下去了。他心情很低落,沒興趣跟人吹牛。皮胡碰了釘子,為了挽回自己的面子,自說自話地熱絡:“來來,我給你算算,手拿來給我看看?!彼闷鹑~榮秋的手裝模作樣地看了起來,葉榮秋沒有反抗。“哎呀呀?!逼ず@呼道:“你這個命勢……嘶……哎呀……”他看完了卻不說話,故弄玄虛地賣弄起來。葉榮秋抬起頭麻木地看著他,顯得興趣缺缺,只是看著他,沒有發問。皮胡的兩位朋友在一旁幫忙喝他的倒彩。馬霖說:“信他就有鬼啦?!碧飶娬f:“駐馬店的人說的話那能信?”皮胡沒有得到捧場,面上訕訕,哼哼兩聲,自顧自說了下去:“你瞧你這里,你命里有個大劫啊。我算算……哎呀,這個劫就是這兩天吶。你要是能把這個劫過去嘍,你后頭這命就順了。你打這場仗可要當心了?!?/br>田強嗤笑:“話都讓你整完了?!比~榮秋這場仗要是死了,那是他算出來的大劫;要是沒死,也是他算準了,以后是好是壞,誰又知道呢。馬霖湊過來:“比我睇睇(給我看看)?!彼舆^葉榮秋的手掌:“大劫在邊度(哪里)???”皮胡有木有樣地指了指葉榮秋心里上的一條線。馬霖把葉榮秋的手湊到眼下仔細看了會兒,小心翼翼地用指甲摳了摳,就把皮胡所說的那道劫給摳了?!笆裁窗?!是道泥印子好不好!還大劫!劫你個頭啦!”周圍的幾個家伙都吃吃笑了起來。皮胡倒是一點不心虛,猛地拍了下手:“哎呀!哎呀!神仙哪!”他對葉榮秋說:“小哥,他活神仙把你這道劫給破啦!你以后都能順順利利的!”幾個人哄堂大笑。葉榮秋沒有笑。但是拜他們所賜,他停止了對自己遺書的構思,心情沒有那么低落了。黑狗一直聽著他們的談話,這時也不由會心一笑。他側過頭看了眼葉榮秋的側臉。葉榮秋很安靜地坐在那里,目光憂郁,不再是那個目中無人的大少爺,也不再是那個依賴的他要命的小白貓。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