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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棵倒掉的大樹,帶著葉榮秋一起藏到了樹下。葉榮秋抖得很厲害,他說:“你、你聽,外面有槍聲?!?/br>黑狗聽了一會兒,用寬厚的手掌捂住他的耳朵:“沒有,你聽錯了?!?/br>葉榮秋仰起頭看著黑狗,兩行眼淚迅速滾了下來:“我好怕,好害怕,我以為我們死定了?!?/br>黑狗把他摟進自己懷里,用力裹著:“別怕,沒事了?!?/br>過了一會兒,葉榮秋平靜了些許,顫抖的沒那么厲害了。他問黑狗:“你會說日語?”黑狗點點頭。葉榮秋又問他:“你跟他們說了什么?”黑狗沉默了一會兒,摟著葉榮秋的手臂又收緊了一些。他勒得葉榮秋有些疼了,但是葉榮秋沒吭聲,因為他抱得越緊,自己越有安全感,那點疼也不算什么了。黑狗低聲道:“我騙他們,我說我不是中國人,我也是日本人?!?/br>葉榮秋沒說話,只是輕輕拍著他的胳膊。過了一陣,黑狗緩緩說道:“我小時候,中日關系還沒有那么惡劣,我家也沒有倒,我父親給我請了幾個先生教我寫字讀書畫畫,其中有一個日本人,叫山寺光,他是個畫家,在日本小有名氣,因為喜歡中國的山水畫所以來到中國,父親請他教我繪畫。他除了教我畫畫,也教我日語,我那時候年紀還很小,他在我家呆了四五年,我畫畫沒有學好,卻把日本話說得很好。山寺先生很喜歡我,認我做干兒子,并且給我起了個日本名字叫山寺幸。后來他在重慶呆夠了,說要去黃山上住幾年,就走了。再過兩年,我家也倒了,我再沒有見過他?!?/br>葉榮秋點點頭。黑狗接著說:“剛才我告訴他們,我是山寺先生的侄子,他說他很喜歡繪畫,他看過山寺先生的畫,很欣賞,問我山寺先生最好的畫作是什么,我告訴他是,他問我山寺先生現在在哪里,我說在黃山,他相信我了。他告訴我他們今晚要偷襲安慶,他們兩個人是斥候,大部隊很快就要渡江了,十幾分鐘以后就會到。他讓我先找個地方躲起來,盡快投奔日本部隊,請他們送我回日本,不行就報他的名字,大谷健三郎,他是個小隊長?!?/br>黑狗把下巴擱在葉榮秋的肩窩里:“我告訴他你是我重要的人,也曾經是山寺先生的學生,他就讓我帶你一起走?!?/br>葉榮秋問他:“他最后叫住你又說了一句什么話?”黑狗說:“他說如果我再見到山寺先生,告訴他,他的畫很棒,請他繼續畫下去?!?/br>葉榮秋沒說話,抱住頭把臉埋進膝蓋里。過了一會兒,他帶著哭腔說:“怎么說打就真的打過來了呢?我們的軍隊擋得住他們嗎?宏宇哥他們還在旅店里,他們能跑掉嗎?”黑狗自嘲地嘆了口氣:“戰爭,這就是戰爭,不說打就打,難道還約法三章帶著軍隊友好地走進來嗎?要是日本人都是宋襄公,這仗也不能打成這樣?!鳖D了頓,又苦笑道:“可我們中國人都是宋襄公,敵人都打到門口了,卻還在為那點錢財磨磨唧唧,不等別人渡了江,沖到了家門口,我們都不知道仗已經開打了?!?/br>這時候黑狗已經不捂葉榮秋的耳朵了。那槍聲不再是隱隱約約,密集的槍聲雖然是從遠方傳來,但也能聽得很清楚,捂耳朵也擋不住。葉榮秋開始小聲啜泣。黑狗抬頭望著凜冽的月色,心里很壓抑,找不到一個發泄口。突然,葉榮秋小聲問道:“阿黑,你討厭日本人嗎?”黑狗有一陣沒說話。過了一會兒,他說:“不曉得。我沒想過這個問題。十年前,皇姑屯事件爆發,張大帥被日本人炸死了,咱那里反日的情緒很兇,山寺先生出門都不敢開口,怕叫別人看出他是日本人,讓人打死了。他人不壞,他只想畫畫,不想打仗。他本來想逃回日本的,可是他舍不得走。有一句話,‘寧做盛世狗,不做亂世人’,這句話我還記得,不是我的國文老師教給我的,是山寺先生從書上看到教給我的?!?/br>“你不討厭他們?!比~榮秋哽咽道:“可是我討厭他們?!?/br>黑狗搖搖頭:“不曉得,不是討厭不討厭,是不曉得,因為你說的是日本人。日本有很多人,有像山寺先生一樣的,也有在南京殺了幾萬個中國人的。我討厭戰爭,我討厭打仗,剛才那兩個人放了我們,但是他們很快要去殺別的中國人,因為他們在打仗?!?/br>密集的槍聲始終沒有停下來,葉榮秋也哭的停不下來。他不敢去想,也不能去想象城里的光景,那會讓他崩潰。黑狗閉上眼睛靠在樹干上,眼睛很澀,但是流不出眼淚。他喃喃道:“我不討厭日本人,但我恨日本軍人,日本鬼子。他們拿著槍踏上中國的第一步,我就恨他們。他們炸死了娥娘,炸死了小花,炸死了歐陽青,打死了很多人。他們挑起了戰爭,我恨他們?!?/br>葉榮秋轉頭撲進黑狗的懷里,抱著他哇哇哭了起來。黑狗抱緊了他的背,兩人緊緊相擁。那槍聲不僅讓葉榮秋感到顫栗,于黑狗亦然。槍聲突然輕了下來。但是很快,槍聲又響了,是比剛才更慘烈的交火,甚至隱隱約約有炮彈爆炸的聲音,殘酷的響聲折磨著葉榮秋和黑狗的耳膜。黑狗抱著葉榮秋,安慰道:“莫怕,我不丟下你,等他們打完了,我再送你回重慶,不走了?!?/br>葉榮秋拼命地點頭。槍炮聲一直持續到天快亮的時候才終于停下了。葉榮秋和黑狗又在樹林里躲了幾個小時后才敢出去。他們不敢走大路,也不敢回安慶找周宏宇他們,只能挑偏僻的小路往西走,但求快點離開戰火蔓延的地區。他們走了很久,天已經亮透了,葉榮秋的腳步開始踉蹌。他提心吊膽聽了一整晚的槍聲,每一根神經都緊繃著,什么都沒吃,甚至連一口水都沒喝,精神已快到達極限。他雖然沒有胃口吃也沒有心情睡,但是身體的確已極度疲勞。黑狗扶著他到路邊坐下,解下水壺遞給他:“休息一會兒再走?!?/br>這個水壺還是那個行軍水壺,黑狗出來的時候什么都沒帶,只帶了一壺水。葉榮秋接過水壺掂了掂,發現里面的水很充足,于是大口喝了兩口,將水壺還給黑狗:“謝謝?!?/br>黑狗也喝了幾口水,然后將水壺收了起來。兩人在路邊坐了幾分鐘,正打算繼續趕路,突聽前方傳來一陣腳步聲。兩人立刻緊張起來,葉榮秋死死抱住黑狗的胳膊:現在他不怕死,因為要死也逃不過,但是他怕和黑狗分開,他害怕一個人死或者一個人活。轉眼那行人就出現在黑狗和葉榮秋的面前,那是一支部隊,但是顯然是剛從戰場上下來的殘兵敗將,每個人都灰頭土臉的,還有很多傷員。黑狗和葉榮秋都松了一口氣: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