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氣,他出來的時候沒帶多少錢鈔,先還能行船坐車,他自來不曾出過遠門,年紀又輕,上船才一日,就叫當作肥羊,行船到江中,問他要錢要東西,若不給,便把他從江心拋下去。 這是行江的用慣了的手段,見著單身客才敢下手,先說船中無艙,梅季明急著要走,哪里還計較通鋪還是客艙,往偏僻屋里一住,同人少有交際,再下手就不惹眼了。 原來只他一個,不多時又進來一個,滿頭倒發,胡子拉渣,背上背一把鐵劍,梅季明原來嘴里說著要當游俠,叫他碰見一個,怎么不樂。 那人也不甚搭理他,倒頭就睡,一沾著草枕鼾聲震天,梅季明說得半日,他撐開一只眼兒,沖他一瞪,便又睡了過去。 梅季明也不以為意,他才得自由,見著誰都有三分親切,買茶買吃食時,便也給他多帶一份,擺在他桌邊,也不管他吃不吃。 那幾個船上水手是做慣了的,似這等年輕的最好騙,看著衣冠錦繡,像是個有錢人家出來的,卻無仆從跟隨,曉得是偷跑出來的,剝干凈扔江里,家人又哪里去尋,騙他說外頭有三尺來長的大白魚出水,行船多少年也見不著一次的江中龍王,梅季明果然出去了。 叫兩個水手自后頭套了麻袋,把身上的腰帶錦袍都解下來,眼看著就被拋下船去,叫那豪客救他下來,行船的見他一臉煞氣,背后又是老長一把鐵劍,倒不敢動他,那豪客把他帶到了蜀中。 那地方好山好水,雇向導買小廝,通身銀兩用盡了,竟也能挨得苦日,就著饅頭咸菜,宿得破廟山洞,等他見著賣酸文的,折了筆間風骨,換得三餐飯食。 那些個游記賣不出價去,他便寫得花間詞,等在一處有了明堂,便有人出資給他,還有人請他登山吃酒,最多的自然是逛青樓,那些個詩妓也有仰慕他才華的,見天兒的送帖兒給他,不獨請資他衣食,還肯叫他作入幕之賓。 梅家尋著詩稿一路找過去,聽得許多香艷事,卻只尋不著他,這些個事送信回去,許氏氣的肝疼,倒是梅家二老打定了主意,再不能誤了外孫女的終身,這小子是扯不回來了,就讓他野在外頭,可明芃卻不能這么干等。 許氏還只求情,說他年小糊涂,等再大些,知道輕重了,定會回來成親,梅老太爺掀開眼皮看看妻子跟許氏:“一個兩個把他給縱壞了,退親!” 許氏差點兒暈過去,可既是梅老太爺定下的,哪兒還有她說話的余地,信送回顏家,顏順章看著是師長岳父寫的,原來他好退親,既定下了盟約就該守約,此時接著信才方長出一口氣兒,拿給妻子看,又是拍又是哄,梅氏倒賠去許多眼淚,卻也拿定了主意。 男人在外頭闖蕩不出,自然還得回家里來,可梅季明既能活得有滋味,那家便再栓不住他了,她抹得眼淚便捏著信去明芃屋子里頭,先是好聲好氣兒的勸著,接著又曉之以理,多少年不曾說過的道理,對著女兒全吐露了。 “撒出去的鳥兒,不知倦不會回來,你看他寫的東西,可是想要回來的樣子?收了這份癡心,咱們再尋別家,成不成?”梅氏還沒說完,明芃便怔怔落淚,咬死了不肯,既說定了兩年就要等到兩年。 梅氏此時焦心也是無用,前邊的事兒已經辦岔了,還能怎么圓回來,她苦口婆心說得許多,偏明芃死不肯認:“娘答應了我兩年的,我就等到兩年,若他不回來,也絕不等他!” 梅氏曉得女兒一時難轉圜,便叫人到外頭收羅些梅季明的游記回來給明芃看,叫她知道這男人的心已經放在外頭了,哪里還能回來。 明芃從來不知這個,等見著了,看得兩三篇,竟抬頭露出笑容來:“這才是表哥寫的文章?!蹦切﹤€八股自來不是他所長,這些讀著才是身臨其境,仿佛親身陪了他上山下河行舟滑桿。 梅氏叫她一堵,一個字兒都說不出來,眼見得女兒一臉癡氣,她此時再悔也是無用,背了身便對著顏順章哭:“是我害了女兒?!?/br> 明芃原來不過一意癡等,此番見字如見人,滿心說不出的歡喜,差了人往外頭去一篇一篇的收羅,她把收羅來的文章,按著路線劃分,從何地至何地,上面都寫得詳細,有筆誤處還一一糾錯。 明芃寫得一手好字,又擅山水,她做得一本大冊子,先謄寫上小記,再配上山水圖錄,里頭總畫的一個人,或是援石而登,或是纏藤而下,或是逆水行舟,或是平原走馬。 原來整日無聊,如今有了事作,只覺得同他身處一地,見他寫登山遇雨避之不及,索性剝了衣衫洗個天??;又看他說夜宿石洞,腹如雷鳴只得伸手接了雨水解渴,心里不住向往,便似置身天地,把這一幅幅都描出來畫出來。 她總畫這么一個人,誰都知道是梅季明,梅氏見她情根深種,心里也指望著梅季明真能守這兩年之約。 明芃這般,家里人哪會不知,梅氏特特請了明沅幾個同她一道玩樂,叫她別成日陷在那里頭出不來,若是看著別個備嫁,說不得她也起了念頭。 趁著年節擺起宴來,梅氏還專到外頭請了女先兒,又尋那些個玩雜耍的童子,算是開了一回眼界,可她們玩鬧她們的,熱鬧過后,明芃回去頭一句問的還是畫可晾好了,外頭有沒有新篇送進來。 她的這些個寶貝兒,也拿出來給明沅幾個看,程家詹家顏家都送了節禮來,梅家既要退親,紀氏便不許明芃見那送禮來的婆子,怕她說漏了嘴兒,女兒心里緩不過來,便不告訴她梅家來了人。 明芃卻半點也不在意,天下間哪里還有比這個更好的節禮,她把制得的一冊拿出來,明湘明洛明沅三個倒都知道些口風,還沒開口勸她,她便叫丫頭翻過第一頁,開篇就是夜游峽谷,上頭畫的點點螢火,怪石奇松,順著粗大松枝掛下一個紅衣人來,明芃滿眼笑意,拿指尖輕輕碰觸一回。 幾個姑娘各自對視一眼,倒都開不出口來了,明洛回去就酸了一鼻子:“梅季明也不知道要怎么才能對得住二jiejie?!?/br> 明沅知道的且還多些,梅氏對著紀氏哭訴一回,紀氏很是嘆息,似梅氏這樣一輩子醒不過來才好,若似她這樣,夢了十幾年才一朝清醒的,又怎么受得住。 明沅知道的且還多些,梅氏對著紀氏哭訴一回,紀氏很是嘆息,似梅氏這樣一輩子醒不過來才好,若似她這樣,夢了十幾年才一朝清醒的,又怎么受得住。 明芃這模樣落在三個姑娘眼里,除開明沅明白,另兩個一個也不明白,明洛跟詹家那個兒子見都不曾見過,連牽掛都談不上,明湘也是一樣,她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