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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還健在,沒能給她這個親額涅上尊號,這是做兒子的大不孝。 今天在暢春園看見皇父一家子那么和睦,自己就跟外人似的,心里還是感到難過。其實不管多大年紀,對自己的父母親總有一份感情上的依賴。他小時候養在淑妃宮里,六歲之后吃住都在阿哥所,自小就沒有感受過親情。祁人祖上有規矩,即便知道母親是誰,為免慈母敗兒也不能走得太親近。不過相較于其他兄弟他還算是好的,畢竟額涅是貴妃,他還能偷個空檔鉆進建福宮去??上菚r候不懂事,對額涅欠缺理解,母子不相親,成了這一生最大的遺憾。 雨打在欞子上颯颯作響,今兒想起這么些成年舊事來,奇怪得緊。千頭萬緒在腦子里盤桓,輾轉一陣方迷迷糊糊的睡過去。 次日醒來已經天光大亮了,自打會記事起五更點卯,這是多年積攢下來的習慣。今天不知怎么居然晏起(晚起)了,虧得逢上休沐,倒也沒什么妨礙。外面的光透過黃綾帳子照進來,迷迷糊糊里看過去,像個安全溫暖的殼。稍醒了醒神才撐坐起來,伸手去撩帳子,外面立刻響起了擊節。榮壽隔著簾子高聲請安,穿堂里一溜薄底鞋踩在墁磚上的腳步聲,御前的人來伺候洗漱了。 他坐在龍床上,小太監跪在一旁給他穿鞋。他擔心天氣,便下了腳踏去推南窗。外面雨勢纏綿,看來一時半會兒出不了太陽。視線一轉,很意外看見了素以,她正端著漆盤從廊廡底下過來。他這才想起昨天自己把她撿回了養心殿,她留到現在,大約是為了做豆汁兒吧! 后殿里靜悄悄,碗底擱在花梨桌上的聲響隱約可聞。他托著雙臂讓太監更衣,換好了常服配上葫蘆活計,又漱口凈臉,收拾妥當才過地罩往后殿里去。那頭早就已經鋪排好了早點,七七八八的小食,加起來攤了大半張桌子。他站在門前的盆栽邊上看,她梳著平常的把子頭,沒什么首飾,一邊綴著個穗子,顏色也不鮮亮,淡淡的粉。大概怕豆汁涼了,不時的拿手摸銀吊子。前幾次見她都是梳著大辮子,今天換了個發式倒有些新奇。一低頭,細細的穗兒在臉頰邊上擺動,露出一截雪白的頸子,粉藕也似。 許是察覺了有人來,回過身跪下磕頭,“奴才恭請萬歲爺金安?!?/br> 他坐到膳桌后頭,淡淡道,“你起來?!?/br> 她謝了恩斂袍站起來,低眉順眼的掖著兩手,聽見皇帝說“你這會兒認識朕么”,忙抬眼看過去,紅著臉道,“奴才眼拙,昨兒沒想到萬歲爺這么晚會出養心殿。實在是雨下得大,奴才看不真切,以為不是軍機處大小章京,就是禁軍值房里的侍衛……” 皇帝冷眼瞧她,“別說下雨,恐怕大太陽底下你也未必認得出朕來。你說你這是什么毛病呢?是忘性大?還是眼眶子里根本沒人?”他覺得這是件比較值得深思的事兒,一個皇帝這么讓人記不住,簡直失敗得無以復加。 素以也認真的琢磨起來,眼下情形答哪個都不對,斟酌一番說,“奴才不是眼眶子大,更不敢眼里沒有萬歲爺。奴才是腦子鈍,眼睛有疾不好使……” “你倒是有自知之明?!痹胱肪孔肪?,被她這么自我調侃,火氣差不多也散盡了?;实鄞寡蹝邟呙媲暗慕谷?,“豆汁兒做好了?” 素以敞亮應個是,可又顯得有些猶豫,“奴才不知道您能不能聞得慣那種味道……”她挨過去提小銀吊子往蕉葉杯里倒,怯怯又添了一句,“這東西是街邊小吃,一個大子兒買一碗,不是什么有體面的吃食。萬歲爺要是覺得不好喝,說明它配不上萬歲爺的金尊玉貴。奴才打包票,奴才做的,那可是絕對地道的京城口味呀!” ☆、第28章 真的愈發會周旋了,吃了不服口是他自己的問題,和她沒什么關系,因為她做得無懈可擊,手藝或工序上絕不會出紕漏。 “你怎么知道地道?你嘗過?”皇帝說,“朕還沒用,先入了你的口?” 她支吾了下,站在桌旁眨巴著眼看他,“孔圣人說過,廚子嘗菜不算罪過。奴才害怕做得不好委屈了您,順帶便的咪了那么一小口?!?/br> 皇帝四書五經都是熟讀熟背的,一聽她這話就是在糊弄。他揀起個焦圈來,慢吞吞往泛著酸氣的茶碗里蘸了蘸,“孔圣人說過這話?” 她有點心慌,“那是奴才記錯了?是亞圣人?要不就是老子、莊子、韓湘子……” 皇帝被她弄得頭暈,都在什么亂七八糟的,到最后連八仙都出來了,她該不是成心來攪局的吧!他連連擺手,“得了,這么下去圣賢都要讓你糟蹋遍了?!闭f著湊近了聞那味道,異乎尋常的臭。他捂住了鼻子,“味兒真大!城里老百姓愛吃這個?” 素以連連點頭,“沒錯兒,城里有個規矩,您要是齊頭整臉的坐在街邊上吃羊霜腸,那準得叫人笑話。喝豆汁兒不一樣,雅俗共賞的東西,大老爺上朝點卯路過攤子還停轎灌上兩口呢!” 她說得那么好,皇帝將信將疑。招了榮壽過來,“你瞧這豆汁地不地道?” 榮壽抓耳撓腮,“奴才是保定人,豆汁兒喝得不多,也不愛那味道。要不找路子來?”他沖門前侍立的宮女努努嘴,“趕緊的?!?/br> 路子來了,裂開嘴嘿了聲,“就是這味兒,多香??!這是素姑姑做的?哎喲您本事可真不賴!” 他們忙著恭維客套,皇帝低頭看,綠油油、混沌沌,光瞧樣子就有點猶豫。 素以倒不cao心自己做得好不好,只管盯著他的手指頭和側臉發呆。多好看的人吶!近了看更漂亮。做皇帝的保養得當,皮膚油光水滑的,比女人還嫩點兒。那“纖纖玉指”抓著焦圈,連焦圈都變得好看了。她想起家里那兩個哥子,長得并不差強人意,就是軍營里打混,風里來雨里去,三十來歲像給豬拱了似的。貨比貨得扔,一點兒不差。要不是這位肩頭挑著團龍紋,真要以為他是哪家畫樓里光會吟詩作賦逗弄美人的公子哥兒呢! 皇帝還記得她那句與民同樂,四九城里老少都愛的吃食,他要是硌應,就說明他這皇帝挑嘴,沒有和天下百姓同進退的精神。終于憋著氣喝了口,說不出什么感覺,酸里帶了點甜,不算好喝,可也夠不上難吃。 素以愣愣瞧著他,“萬歲爺,您覺得怎么樣?” 皇帝唔了聲,“還成?!?/br> 她很高興,“頭回喝沒有立馬撂碗,說明這豆汁兒攀得上您。喝多了就更喜歡了……焦圈別蘸吶,軟糊了沒勁?!彼岩恍〉滩硕诉^來,往他面前遞了遞,“您咬口焦圈就口辣咸菜,再喝口豆汁兒,酸甜味兒和油炸的味道混到一塊兒,沒那么沖鼻子。您品品,是不是有那么點肥肥的?” 肥肥的?她的詞一向用得新鮮?;实圻七谱?/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