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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聽就眼睛亮了:媽。我媽從枕頭底下掏出來,放在手里摸了摸,笑道:你別說,你別看你爸傻乎乎地還挺能寫,那時候流行的話一套一套地,這手歪字啊看得我直想樂……媽。我媽笑了一會,把塑料皮小本又塞回了枕頭底下,把枕頭拍拍好,抿著嘴:炮,等將來媽過去了,記得把這個本跟媽放一快啊。……媽。我媽拍了拍我的頭:不疼了吧?你啊,在媽眼前永遠是個長不大的傻小子,得得,甭撒嬌了,你到底找什么???有人想看我17歲時候的照片,我怎么都沒找到咱們家的相本???早說啊你。我媽讓我端個凳子站上去就著快挨到屋頂的一個柜子最上層,扒在幾條棉被上摸半天才摸出來。我下來一張一張地翻著,照片不多,前面一大半是我爸我媽年輕那會的照片。我爸那時侯可真精神,腮幫子還圓鼓鼓的,表情也好,笑起來都是發黃的溫柔勁。我媽梳兩條大辮子,前瀏海在眉毛上面,眼睛又大又亮。兩人都穿著軍裝,帽檐是軟的,邊還有點窩。姿勢也一樣,全是左手下垂右手內折四根手指把紅寶書貼在胃部,仰首挺胸目視前方,眼神里是無限邃遠的未來。這些照片都壓著漂亮的花邊,參差不齊,或大或小,有的是上的色,大部分是黑白的。有時候旁邊還印上一句話:揮斥方遒/風華正茂/八九點鐘的太陽/世界是我們的等等……我媽湊跟前看了幾張就不看了,起身去給我做面條。我埋著頭翻看,還沒忘了喊一聲:多放點醋。翻到后面就有我了,慢慢的就全是我的照片。不是我媽蹲我旁邊貼著我的小臉笑得一臉盈盈地,就是我騎在我爸頭上帶著虎頭帽我爸得意洋洋的。而我卻很少有高興的模樣,總是皺巴著個臉,眼睛帶點驚恐地盯著鏡頭。偶爾有一張被抓拍到笑起來的,小嘴咧到了耳朵根,眼睛也瞇起來了,那笑容真看得我砰然心動。那種懵然無知的幸福勁就象一發彩彈擊中了我,眼前是小時侯晶瑩如黑玉一樣的眼睛里流露出的干凈,嘴里是一些打翻了五味碟之后泛起的滋味。多少年沒翻過了,上次翻還是小時侯。當時老猴也在,要么就指著我哈哈大笑,要么就跟看到寶貝一樣地怪叫:???王胖子,你小時侯就是這德行???跟個女的是的。那是4歲以前。之后的我就開始穿上繡著名字的小軍裝,手里不是拿著玩具沖鋒槍就是騎在照相館的木馬上。臉上總是做作出來的雄赳赳氣昂昂,有些明顯能看出來是隨便拍的照片上,還掛著鼻涕帶著臟泥。最后一張我就一下子大了,中間根本沒有什么過渡。我的少年時代幾乎沒有留下痕跡,以至于現在也無法在腦子里反射出一些記憶的畫面。閉上眼,就只有一片灰。好象在一個當時以為永遠也沒有盡頭的隧道里奔跑,后面有紛繁縱踏的追趕的腳步聲,有嚷嚷的人聲,還有遠遠的火車駛來的汽笛聲。燈光從后面打過來,墻上全是拉長了的黑影,如出現在紐約街頭的哥滋拉怪獸。是誰喊了一聲:胖子,快跑??!就逃一樣地不敢回頭,跑著,跑著,跑著,慢慢地沒了力氣,一邊喘一邊扶著墻,火車從身邊呼嘯著過去了。先是黑山老妖一樣的車頭噴著白氣霍然出現在眼前,下面巨大的紅色輪子一下下重重地碾在鐵軌上地動山搖。緊跟著就是快得幾乎看不清的漆綠車廂刷刷地從眼前頻閃,里面的白幟燈最后連成了一道光線。不知道哪一列車廂的人開了窗戶,扔出一只紙制飯盒,沒留神就從前面照著面門飛來,剩菜和飯粒還有飛濺出來的湯漬正在以黑客帝國式的慢鏡頭往外做分解的發散運動,指盒上中國鐵路的標志越來越近越來越近……吧嘰?。。?!哎--呀!是誰他XX的這么缺德!猛地坐了起來,一摸腦門一頭的汗。下來找著燈繩拉了一下,倒了一茶缸水喝。桌子上白天從家里拿回來的照片在那靜靜地躺著。那是我所謂的青春時代唯一留下來的見證,一張高中結束時的畢業照。我穿著白襯衫站在全班最靠角落的位置伸出兩根手指舉在隔壁小子的頭上,咧著嘴沒心沒肺地笑著。我拿起來繼續躺下,舉在眼前看著,耳朵邊響起了我媽小心翼翼的聲音:炮子,什么人的話你這么當個真,你……你別是有了心事不跟媽說啊。心事?心事?我支起身子看著桌腳墊著的書若有所思。原來那套柳賤陽的黃色武俠被樓下的哥們借走以后就沒還回來過,沒轍想就把幾本上次出差買的書拿報紙包了個書皮繼續墊上。最近晚上沒事,把門鎖上了一個人跟做賊一樣從頭到尾一個字不落地都看了,好多場景情節印在腦子里真是揮不去趕不走。關了燈閉上眼,就好象都能反芻出來。沒敢跟任何人說,也沒人說去,一切都象是條件反射,你越跟自己說不要去想,還就總是又溜到那上邊去了。一開始心慌意亂的心里還挺有罪惡感,時間長了,居然也習慣了,慢慢地那晚上模模糊糊的記憶和感受與書里的情節重合了,好象所有的事都是別人干的,和我沒什么關系,但又好象連書里的事也都是自己干的,對方的臉雖然模糊,自己的臉倒挺清楚。以前拿黃色來意yin的場面細節全被替換掉了,每每刻意地想轉臺卻都控制不住地又了跳回來,以至于有時候不得不一大早起來就躲到盥洗室去洗褲子。其實頭回看的時候就沒能控制住,耳紅面赤心如鹿狀的不說,還一下子扎進了洗手間,不然也不至于連高力強開房間門的聲音都聽不見。不是不慌的,我是怎么了?到底怎么了?難道這種事……它也會傳染?還是說……我,我自己本來就也是……每次想到這就不敢想,就是不敢想了。打住打住,忘了它,忘了它,忘了它。忘,了,它,吧?。。?!高力強在電梯里仰著頭的那句話在心里慢慢變成了我對自己命令式的大喊。他說:把它忘了吧。就當……什么也沒發生過。沒錯,白天起來,太陽一照,又沒事了,一切都和以前一樣?;ㄕ障泺B照叫,沒什么大不了的。沒什么……大不了的。我把相片帶給陳向陽,臉扭到一邊:那,只許看,不許笑啊。心里卻等著他那聲已經被我耳朵習慣了的撲的一聲,就象我愛吃的冰西瓜,有點脆有點沙有點……甜。等了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