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具被揭了下來。

    面具下露出一雙動人心魄的眼睛，它們在猙獰可怖的額頭下顯得格外驚心。

    “你炸了多少個機器人？”沈淵問。

    男人似乎這才回過神來，他眼眸一轉，緊盯著對方，“差不多全部吧?！?/br>
    “不心疼？”

    “有什么好心疼的？”男人哈哈大笑，“我已經給了陸啟文機會，可他偏違背我原先的計劃，我只好先下手了。倒是你，”他話鋒一轉，臉上恢復了冰冷的表情，“你遲遲不肯動手，是因為想保下陸啟文嗎？”

    沈淵避而不答，男人焦躁起來，急急說道，“你還想著給AI 恢復地位，邁厄薩迪斯里受的傷你都忘了嗎？”

    “我沒有忘，”沈淵說，“但我也記得如果不是我的AI搭檔替我擋了一下，我早就死了?！?/br>
    不等男人反駁，沈淵下了逐客令，“下一次我會抓住你?！?/br>
    屏幕暗淡下來，映出蝕刻版縱橫交錯的額頭和下面光潔的面頰。

    沈淵輕輕摸了摸那里。

    朱謹在狹小的支撐物下一動不動，爆炸后掉落的天花板恰好在這里形成了一個不甚牢固的空間，她和周宇誰也沒有再說話，只在黑暗中沉默著。

    按喻昕的說法，情侶兩個有了矛盾很正常，要么一個投降，日子繼續過，要么say bye.

    自己是不可能投降的，在這件事上她無法讓步，但周宇的想法她卻不是不能理解。一個挾持人質的重要AI，怎么用最保險的方式解決，最理智和聰明的選擇也無外乎周宇的那個。

    朱謹忽然覺得周宇有點像那個有柔軟心臟的鐵皮人。他會溫柔耐心的鼓勵自己，理解李毅對蔣玥嘉的感情，出手幫助任何需要幫助的人。冷靜下來后，朱謹意識到周宇并不是針對陸啟文是機器人，只是在那種情況下必須有人做出決斷。

    他溫柔，冷靜，又冷酷。在大部分人難以選擇的時候會挺身而出，做出艱難的選擇；在沒有人支持的事業前無聲地推進。

    他只是能把一切藏起來，更堅強罷了。

    朱謹嘴唇翕動。

    “朱謹，我有問題想問你?！?/br>
    黑暗中周宇忽然開口。

    朱謹嚇了一跳。

    “你說?！?/br>
    “那個時候如果我沒有趕上，你會和陸啟文走嗎？”

    朱謹猶豫了一下，決定還是說實話。

    “會吧，他答應我安全離開后會停下所有攻擊，但是我會想辦法回來的！”

    周宇無聲地笑了，“你怎么回來？”

    “我會說服他，陸啟文不是壞人，”朱謹急促地說，“我必須回來，不然你則么辦？”

    “再找一個搭檔唄?！敝苡钫f。

    即使在漆黑一片中，周宇也能感覺到朱謹正怒目而視。

    “開玩笑，開玩笑?！敝苡蠲Φ?，他無奈一笑，“你真是天真，陸啟文會放你回來？有時候我特別奇怪，明明膽小得要死卻總做一些把別人嚇得半死的事，你說你是不是？”

    “我沒有！”朱謹立刻反駁。

    “第一次實踐那次，你非要從警察那里騙來舒思涵的案件信息，把胡飛都嚇傻了，還說不是?！?/br>
    朱謹：“！”

    “好、好吧。我說不過你！”朱謹賭氣說，“不過我也有話要對你說?！?/br>
    “嗯?！?/br>
    “周宇，我們還是分開一陣吧?！敝熘斦f。

    周宇僵住。

    “我想和基地申請休學，有些事我覺得我們需要好好想一想，比如全球腦、比如在人工智能上的態度。艾媛燁一開始不是和我們說過嗎？新社會的秩序是我們建立的，但現在我覺得不是秩序，而是生活，新的生活是我們所有人一點點建造的。我不想和以前一樣生活在那個狹小的世界中了，新生活應該有更多生命參與進來，不管是人還是機器人?！?/br>
    “我們的目的似乎出現了一點不一樣?！敝熘旈]上眼睛，握著周宇的手微微收緊，“所以我們都要好好想一想?！?/br>
    最開始的錯愕褪去，周宇忽然意識到朱謹真的變得更成熟了。

    那一點膽怯和猶豫消失得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一個無比堅強、無比優秀，對一切充滿同理心的人。

    真好，他想道。此刻他真想把對方緊緊抱在懷里。

    這是他的搭檔，這是他的愛人。

    失血的昏沉漸漸席卷而來，周宇閉上眼睛，忽然握緊了朱謹。

    “好啊，朱謹，我答應你?！彼f。

    朱謹眼里放出光彩，周宇看不見，也不需要看見，他在腦海里就能描繪出她的一眉一目。

    “但我可能等不到那個時候了?！敝苡詈鋈徽f。

    朱謹一愣，還沒有反應過來。

    “如果……如果我爽約了，”眼前一陣陣發黑，他幾乎要抵擋不住將他拉去黑暗的睡意，能堅持把最后的話說出來，他感到十分滿足，陸啟文一定也是這樣想的吧，“請你原諒我?！?/br>
    周宇說。

    朱謹猛然意識到什么，緊緊握著她的手冰涼寒冷，正漸漸失去力量，遠處傳來光亮，隱約還有人聲。

    但她什么也沒注意到，接著傳來的點點光亮，她看見周宇身邊積了一灘血，血凝固在衣服上，把那里染成令人心驚的顏色。

    第88章 尾聲

    朱謹不記得自己和周宇是怎么離開廢墟的，也不記得自己又怎么躺在了病床上。印象里最深的是濃重的血腥味，以及葉城幾近失控的吼聲。此外，她還隱約記得似乎有人要她去做檢查，而她不愿意離開手術室門外。

    那時她正低聲自語。

    不會有事的，一定不會有事的，她對自己不斷地說，同時也瘋狂地想，萬一有什么事，她必須陪在身邊，周宇的父母遠在國外，她不能讓他孤零零地躺在那里。

    護士長沒見過這么沉默難纏的人，無論問什么都沒反應，要帶她走卻能第一時間死死抓住任何可以防止把她帶走的東西，比如椅子、門。終結這沉默反抗的是成鴻，他看準機會一針鎮定打在朱謹頸部，手法之精準迅速讓護士長贊嘆不已。

    此刻窗外陽光明媚，蔚藍的天和悠長的光，勾勒出宜人的早上。

    朱謹盯著天花板兩秒，一咕嚕爬了起來，直接沖出病房。

    “等等！”

    門外的人嚇了一跳，伸手一抓居然沒抓住，急忙跟了上去。

    “周宇在哪里？”

    朱謹逮到一個護士問。

    “誰？”護士歪著白帽子問。

    “就是昨天晚上送來渾身是血的那個?！?/br>
    “啊……”

    小護士似乎剛剛換班，正在回憶之前同事的交代。

    朱謹的心卻懸了起來。

    不會的，不會的！

    “我想起來了！”小護士終于靈光一閃，“他在七樓701特護病房！你……”

    眼前的人已經不見了，小護士覺得十分奇怪，這年頭大齡少女也能成百米飛人了？

    她還沒踏出一步，又被另一個人抓住。

    “不好意思，剛剛那個穿病號服的姑娘去哪兒了你看見沒？”

    成鴻正坐在病房門口，他一邊在終端上作出指示，一邊享受著難得的輕松。事情終于告一段落，這次沒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