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涌動,發出細碎而不知所云的呢喃。身體就像被遺棄的布偶,順著水流四分五裂地朝不同方向而去,精神毫無負荷地松弛著,在半睡半醒間懶洋洋地蠕動。隔著海面上一層水藍色透明的薄冰,燦白的太陽散射出模糊的光暈,在我眼皮上蕩漾著……燦白、眩目的……我猛然睜眼,正對上天花板上燦白眩目的的燈光,空間感扭曲的后遺癥在頭腦里帶來旋轉后的眩暈,好在意識終于清醒過來了。陷入幻覺太深,生物鐘有些紊亂,無法感覺出現實時間究竟過了多久,按照藥效計算,至少是在20個小時之后。我發現自己依舊被禁錮在鈦合金椅子上,Z已不見蹤影。不知道失去警戒后的記憶神經出賣了我多少,但他肯定已經從中獲取到想要的信息。他去找何遠飛了!不論他是否已經找到他,我都不能這樣束手無策,我必須奪回空間跳躍動力裝置!我用盡全力掙扎著,試圖一點一點移動椅子,靠近控制臺,但它竟然是被鋼軸固定在地板上的!該死,難道我只能用唯一一種辦法脫離桎梏了嗎?被迫拋棄宿主的軀殼,用本體離開這個房間,然后隨便找一個人類的身體重新寄生。這對我來說并非難事,只不過“裴明昊”的身體將終止一切生命機能,成為一團被微生物分解而逐漸腐爛的尸體。寄生者往往視宿主的身體為己物,能用時很愛惜,不能用時則毫不在乎。不到萬不得已,我不想拋棄“裴明昊”的身體,我不知道其中原因與不想換掉用習慣的漱口杯之間有沒有共同聯系??墒悄壳扒闆r已經緊急到足以將我對這具身體微薄的愛惜之情徹底粉碎的地步,我沒有什么好顧慮的。垂下頭,交接器潔白纖細的觸角從后頸第一節頸椎處悄然探出頭,在空氣中試探性地揮動了一下……“阿昊!”突如其來的一聲叫喊,冷硬的聲線中含著擔憂與隱怒。我驀地抬起頭。實驗室最深處的門被打開了,裴越出現在門口。他站得筆直,身體繃得很緊,蒙在單薄的深色長袖T恤下肌rou起伏的弧線相當明顯,臉色不太健康,但比起一個多月前在全息影象中看到的狀態要好得多。他的雙手戴著手銬,中間的鐵鏈已經被弄斷了。“阿昊,你沒事吧?!”他朝我沖過來,眼神與任何一個關心弟弟的哥哥毫無二致。從他的神情語態中,我無法斷定他是否看見了剛才的一幕,也許他才剛剛打開門,也許交接器細如棉線rou眼難以察覺。我猜他應該沒有發現,因為就算他的理解力與接受力再超乎常人,也不可能對這種在人類看來顯然算是詭異的現象無動于衷。“沒事,只是動不了?!笨此谝巫拥沫h扣上又撬又砸,我說,“不用白費力氣,是鈦制的,高硬度高熔點,子彈都轟不開?!?/br>他一拳狠狠砸在上面,棕褐色的瞳孔直視我,隱藏其中的情緒像杯子里尚未融化的咖啡末,顏色黯淡地轉著圈,片刻的沉默后,他語調生硬地說:“不要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我愣了一下,不由微笑了,“別這樣,越,我還沒有墮落到自暴自棄的地步,只是很多事情必須尋找一個最有效率的方法解決?!吹侥莻€控制臺了嗎,上面有很多按鍵,你能不能按我的指示來cao縱它?”他默然注視了片刻,眼睛從我身上移開,走到控制臺邊,把手放在那一排排密密麻麻的按鍵上,依照我的口述準確地cao作著,動作簡潔而堅定,毫不拖泥帶水。“……什么都沒了?!彼粗聊簧狭钊搜刍潄y的雪花麻點,擰起眉心。不,還有人類眼睛不可視的電波?!澳鞘且欢味M制密碼,我可以試著破解它?!蔽议]上雙眼,全神貫注地接收空氣中的訊息,輕聲說,“00101110010100111100……”寂靜的房間中,我的聲音像細弦上拉出的樂音,搭配著輕微的觸鍵聲,無質感地飄浮著。如同一個即將消失的半透明幽魂,“啪”的一聲響后,束縛解除,生命波動也隨之消失。因為保持一個姿勢太久,麻痹的肌rou有些不聽神經指揮,被壓迫的毛細血管又開始恢復流通,之后神經末梢大面積地刺痛起來。我深吸了口長氣,從椅子上搖搖晃晃地站起來。裴越兩三步跨過來把我抱住了。他用的力道太大,我想我的胳膊和背上大概會留下勒痕。“阿昊……”我覺得他有話想對我說,但接下來只是長久的沉默。其實我可以進入他的精神領域去看那些沉淀混雜的情緒,但我不想那么做,他有不想把那些思緒用語言表達出來的理由和權利。這個人類是我唯一無法深入探究的存在,我入侵過他的大腦神經,過他的記憶信息,但我依舊無法完全了解他。他的思想就如同他的身體,沉默內斂,包裹著堅硬的外殼,在外力打擊下毫無罅隙,卻不知會在什么時候由內部無聲而激烈地、核裂變般不顧一切地爆發。但現在不是研究他的精神構造的時候。我掙開他,往實驗室門口走去,“我得去找何遠飛,Z盯上他了?!蹦没乇凰盗簱Q柱的真品,——或許現在已經落在Z手里了,但愿我還來得及。手腕被一把攥住,我回頭,撞進他深邃的目光。如同我們偷襲巴塞爾·考根的那一夜,涼薄如水的月光灑在湯加綠的越野車上,他拽住我,看我時旋渦般的目光,只是比那時增加了一種無法言喻的沉郁與落寞。一定要去嗎,他的目光在問。我露出了個極淡的笑容,空著的那只手拍了拍他的胳膊。他垂下眼瞼,松開了手。“我幫你?!彼麍远ǖ卣f,聲音沙啞干澀。簡單的三個字,與當初一模一樣。但我這次不想答應他。這是我和Z之間的爭斗,沒有一個人類有能力、有資格介入,包括何遠飛。“不,這件事我必須自己解決?!蔽覍λ麚u搖頭,拒絕得干脆利落,沒有余地。撇下裴越,轉身走出實驗室,午后刺眼的光線讓我覺得過于耀眼,我從口袋里摸出一副墨鏡戴上,乘坐電梯離開這座不過幾十米高度、卻像是立于地球最高點的大樓。它的每一根鋼筋之間都灌注著人類有限卻不斷發展中的智慧,我第一次感覺,或許真有那么一天,從這里將開啟一條通往浩瀚宇宙的通道。路過大廳時,看見墻上紅字閃爍,顯示離飛躍者號發射日期還有三天。我抬起腕表,按下倒計時鍵,時間具像化成黑色數字的形式開始一分一秒流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