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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見,我睡著了?!迸硇M又緊緊閉上眼,努嘴輕哼哼:“我睡著了?!?/br>還是得像做賊。李鳶看眼窗外,環顧四下,再三確定無異狀,摸著他睡得微微發紅的側臉,低頭吻下去。彭小滿趁機伸舌,漫不經心地在他嘴唇上舔了下,又舔了下。都挺貪又懸著心不怕死的,能多吻一會兒,就多吻一會兒。遺憾在,膽兒還是小,沒敢趁沒人,抱著纏一塊兒親。打從四月中起,青弋的日光就愈發的好,干凈澄清,微熱的溫度。二模前,高考體檢安排到了鷺高,一至五班定的體檢日期是周五上午,空腹,連鍋被三輛大巴拉去了青弋城郊的疾控防疫站。站破,兩層,背倚一片水杉林,寒森森的,乍看特像什么pc游戲里的廢棄療養院,走進去不留神,就得有個渾身是血的護士一電鋸掄過來的感覺。但再怎么陰測測的地方也怕人氣兒,五個班人嘰里呱啦往大廳口一站,分分鐘特么變火車站。防疫站的姨姨們挺可怕的,大褂白的晃眼,手勁兒巨大揪得人rou疼,擰個韓式半永久眉,動輒就扯嗓子喉:“鷺高二班!先來測身高體重!按你們表上的學號排成一隊不要說話!穿系帶鞋子的同學提前把帶子解開,上測量儀的時候不能穿鞋聽到了吧?”最先爆發的是姑娘:我去這得多熏得慌?能提前一人發個一次性口罩么?但男生惹人厭的地方不僅在于普遍腳臭,也在于人欠,可他媽喜歡圍觀女生測體重了,碰上數值可觀的,哄笑一波揶揄一波,巴不得全世界人都知道這人這陣兒吃胖了,賤的女生恨不能一人劈頭一把開山刀。周以慶未能幸免,剛脫了球鞋上稱,就噌噌圍過來一排腦袋盯著儀表,體檢醫生拿筆敲桌喊句“擋著看不見了”,探頭一瞄,不帶感情地朗聲念:“1.62,55?!?,周以慶想蹦起來罵人。蘇打那事兒過就一路瘦,往稱上一站,針悠悠一晃指了個四十二,激起女生一陣低呼。周以慶印象里她得掉了十斤不止,就壓著嗓子驚詫問:“你是靠仙氣活著在么?你有一米六誒!”蘇起情商挺高,指著腦袋說:“我原來辮子就值五六斤呢?!?/br>男生看偷瞄女生體重,女生能偷瞄男生身高,碰上不過一米七的,以牙還牙,以眼還眼。陸清遠游凱風李鳶緱鐘齊,高三二“四大人柱”,傳說中打小吃激素長大,壓根沒“身高露怯”這么個煩惱,依次上稱,一八三、四、五、六,單調遞增函數,生生拔高了高三二男生身高平均線。弄得彭小滿這么個一米七險冒頭一丁點兒的“乙等殘廢”異常自我懷疑,想感慨說人啊,還真是不一樣。測到肝功能采血檢測一項,百分之九十學生此前沒抽過血,人生頭一回,也算是一景。班里學號排第一的,硬著頭皮率先擼袖子上,被本班人人尊奉為第一個戰死沙場的人間英雄,搡他上前,步步泣血。又跟看文物出土似的死盯著那說不大也不太小的針頭,快速推針,干凈利索,一嘬就是半管兒血。沒查的揪著查完的,心慌慌地問疼不疼,百分之九十人按著棉簽答:蚊子咬你一口。其實心里別提多緊張。游凱風是這項里的年度最佳,八成是暈血暈針,閉眼咬著牙上,緊張過頭就忍不住肌rou緊繃。護士扎進去第一針沒抽出來血,說了句“攥緊再放松”,來了第二針,也不知道是造了什么孽,又抽了個空。游凱風慫了,恨不能給護士跪下,護士也慫了,輕聲問了句身旁的人:“他是不是因為血太稠了?”給游凱風聽見氣的肝兒疼,好險沒一個墊枕砸過去喊:“我胖但我不三高!”換了身經百戰的白衣姨姨來,行云流水,果然一針就成。游凱風心里沖那小護士吼:看見沒什么叫技術麻煩勤學著點兒我的姐!這不算完,游凱風罵罵咧咧披著衣服按著棉簽往班里人這邊走,正要吐一波槽,沒成想腦袋一嗡嗡騰出團白光,兩腋清風起,我欲上蓬萊,對著彭小滿,梆當就跪了。齊刷刷一陣“哦吼”,驚起一灘鷗鷺,彭小滿沒來得及伸手扶,嚇得他差點兒張嘴喊平身。老班舉著沓名單鉆進學生群,喊著“怎么了怎么了游凱風什么情況?!”“沒事沒事?!卑滓乱桃烫筋^,在一水兒訝然的圍觀里攙起山般巍峨水般嬌弱的游凱風,扶他坐上拐角的小板凳,擺擺手,沒憋住笑:“有點兒暈針,早上沒吃又有點兒低血糖,坐會兒歇歇,去給他搞杯白糖水喝就好?!彼龥]憋住,其他人聽了就更憋不住。畢業臨了臨了,還來個奇恥大辱。游凱風事后恨得蹦起來砸墻。彭小滿就是沒想到還有查病史這一項。男生單獨排隊進了二樓個黑黢黢小房間,白衣老伯戴個聽診器,面前一張鋪著藍色醫用墊布的床。不知道哪個嘴欠的猛扎扎問了句“臥槽不會是查肛吧”,惹起一陣高聲哄笑,白衣老伯才抬頭開口鎮場:“來不要瞎講,高考不查肛腸,過來我聽心音,衣服解開扣子,有做過重大手術的,心臟病闌尾炎什么的,提前跟我講是什么?!?/br>彭小滿隔著人下意識去看李鳶,李鳶下意識隔著人去看他,對視。李鳶聳眉——沒事么?彭小滿先抿嘴,再眨右眼,笑笑——沒事兒!“衣服上面兩顆扣子解開?!卑滓吕喜葡卵坨R,捏著導音管,問平躺下的彭小滿:“有沒有做過重大手術之前?”一幫男生查一遭,剛就一個趙勁初中的時候開過闌尾,都覺得這算極小極小的概率,都沒想到彭小滿說有,說心臟手術。他開口講完“雙腔包埋”,眾人沉默,四目相接,傳遞著一種訝然的情緒,到李鳶那里結束。李鳶環臂沒講話,指節抵著鼻尖,抿著嘴巴。“先天的心臟病是吧?”老伯問。彭小滿望著防疫站淡淡米色的老舊天花,盯著那盞黯黯的吸頂燈,答:“嗯,肥厚型心肌病?!?/br>沉默變作竊竊私語,有人壓著嗓子悄悄問:“什么心肌???”,換來續銘一聲“噓”。“什么時候做的?!?/br>彭小滿想了兩秒,皺眉答:“十……十四吧?”老伯挑眉:“吧?”彭小滿挺抱歉地敲了敲眉心,彎著眼睛笑:“不好意思啊,就十四,我都有點兒忘了?!?/br>游凱風算今天才突然知道彭小滿身上還帶著這么個毛病,原先他一直覺得不合情的那個疙瘩,突然就解了似的。聽彭小滿說十四歲開胸,很小很小的年紀。他微微愕然地去看李鳶,一如往常的酷boy姿勢,他目光如樹下水潦般靜靜,卻波光粼粼,閃動著近似惱恨和無奈的細小情緒,兩種交織。人類歷史上,可以被解讀為“心疼”的一種東西。游凱風懂。“看一下你的刀口好吧?”眾人隱秘的窺私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