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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年紀真好,心還善于吸納富有彈性,隨便一點兒日光雨露,便能又漫山漫野地重新生長出歡樂與希望。不像更大些的成年者,一記重錘,就肌理繃斷,徹底喪,徹底垮。醫院門口的捧花張口天價,嚇得人能驚一大趔趄,彭小滿和蘇起合伙買一捧包裝精巧的馬蹄蓮,還得算忍痛;李鳶本來想買報刊亭里最新一期的精裝版,手都摸上去了,又縮回不拿,無視了報亭老板的瞬間黑臉,改進小賣部拎了箱舒化奶。雙人病房里,陸清遠整腿用以紗布固定著夾板,中段絞開了方形的空隙,露著腫脹發紫狀若大瘤兒的波棱蓋。本人倒是兩耳不聞窗外事,橫舉著手機跟隔壁床一吊著胳膊的小胖子酣戰得不亦樂乎。褲子沒法兒穿,單一條平角褲衩,露著點兒若隱若現的人魚線。聽見有開門動靜,團殺的功夫抬頭一瞄,見蘇起跟在李鳶背后背著書包捧著花進來,差點兒吱哇亂喊著,單腿彈出去二里開外。“還挺精神?!崩铠S把牛奶放上床頭柜,看他飛快地扯過被角蓋住自個兒的黃金三角區,“身殘志堅啊,今年感動中國你開場?”“哎,你們怎么帶著她一聲不吭就來啊我靠?!”我他媽好歹提前搞條褲子穿啊,眼屎也沒摳。彭小滿拿過蘇起懷里的馬蹄蓮往陸清遠懷里一擱:“慰問,人不是我們帶來的?!?/br>蘇起看了看陸清遠的膝蓋:“我自己要跟他們來的,沒跟你說,抱歉?!?/br>“哎不是,你跟我道什么歉啊,你——”陸清遠突然看著蘇起的面龐,摸摸鼻梁傻傻一樂:“……蘇起你,你剪頭發了???”彭小滿抬手擋住嘴巴,低聲沖著李鳶:“得,進門五分鐘才發現人剪短發,直男?!?/br>李鳶抿嘴忍住笑,背過手往他屁股上一拍。“本來想剪到肩膀的?!碧K起摸了摸發梢:“沒留神就讓理發師給我剪到耳朵了,反正,高三了,打理長頭發本來就不怎么方便,這樣正好?!?/br>“說的是啊,何況你短頭發也好看!”陸清遠干脆就熄屏關了游戲,徒留吊胳膊的小胖子一旁瞅著他懵逼,單手抄起背后的枕頭朝他丟,“短發特別朝氣,顯得人有氣質,現在女生好多都剪短發?!?/br>彭小滿繞過床尾沖小胖子比禁聲,弓腰幫他撿枕頭,伸手捏他rou墩墩的月餅臉。蘇起把一半頭發挽到耳后:“就你一個么?”“我姐剛出去買飯?!标懬暹h伸手去夠邊上的床頭柜,李鳶替他拉開門,他指指柜底:“底下有紙杯,門后面有飲水機,你們倒水喝唄?!?/br>“我媽馬上就跟我爸辦好離婚了?!?/br>陸清遠手一彈,一拳磕在低頭下去的李鳶的鼻梁骨上,不設防,給他砸了個眼冒金星。“嘶?!崩铠S低頭捂著眼抽氣,忍著一嘴的你他媽。“你——”陸清遠扭頭。“我們家一定會賠醫療費的,我媽在籌了?!碧K起看著陸清遠蜷著的腳尖,突然語帶哭腔,卻強自控制著氣息平穩:“我很謝謝你,但又很害怕,我不知道要怎么才能補償你?!?/br>我又不要你補償,傻姑娘。我呼了你爸,他推我下樓,是我倒霉催的寸吶,跟你有個雞毛關系?彭小滿是真無辜,你跟他道歉還行。體育考不了我復讀一年沖文化課唄,恕我直言三本夠我使了,哪條路不是路啊。你不喜歡我可以,可我別成了你的愧疚和負擔啊。你別因為這個記我一輩子??!陸清遠在心里大肆呼喊完一番,心想,我可真他媽是個情圣。但他嘴上沉默,一句沒說,是因為這話,對不起爹媽。替彭小滿換藥的,還是上次那個清創的那個男醫生,彭小滿拿著掛號單進去,李鳶跟在后頭,他看了一愣,上來就是一句:“哎,吳彥祖?!?/br>彭小滿的甲蓋一點兒還沒長起,仍是一片rou紅,用無齒鑷揭開紗布,裸出凝著一圈兒褐色血痂的創口。醫生快速檢查了傷口是否有細菌感染,或出血化膿,局部浮腫的狀況,確定沒什么大礙,問了幾句常規的,便麻利地替彭小滿換好了新的敷料,外包固定,也叮囑:“還是別沾水,藥可以不吃了,新指甲長得慢,別著急?!?/br>出了醫院換藥室,李鳶冷不丁舒了口氣兒,就跟老驢卸了磨似的。彭小滿攏攏書包帶,聽了一樂:“練憋氣兒呢?什么神功啊少俠?”李鳶瞥他一眼,不接話,彭小滿便見好就收,趁著沒人往他脖子上勾,照著他右臉吧唧就是響亮一口:“一點兒都不疼了,真的,我發四?!?/br>“發五百你也是該疼夠了?!崩铠S嘆了一聲:“求你以后別這么沒譜?!?/br>“我靠?!迸硇M笑:“林叔叔該為有你這樣兒的兒子感到羞恥,我見義勇為一說我沒譜?不帶這么打擊積極性的啊?!?/br>“那今天要躺床上吊著腿,”李鳶沖他瞇了下眼睛,“下周打十四根鋼釘的是你,不是陸清遠呢?”彭小滿手揣在衣兜里,出了住院部,望著西沉在急診大樓那頭,加了柔光的一輪橘色的太陽:“那也是英雄?!?/br>“真在意你的人,是不會想讓你做英雄的?!?/br>彭小滿沒說話,低頭不知想了些什么,等到一腳踢飛個石子兒,才抬起頭看著李鳶笑了笑:“我敢說,你把這話說給林叔叔聽,你倆關系能緩和一半兒?!?/br>“我跟他沒必要緩和?!崩铠S低頭也找了顆石子兒,踢得沒彭小滿遠:“本來就沒什么?!?/br>“少裝蒜,你和林叔叔算我見過最中國的父子?!?/br>“那你是沒見過游凱風和他爸,冤冤相報何時了你懂么?”李鳶側過頭朝他笑:“你家真的是模范?!?/br>“我家是給唬怕了?!?/br>“怕?”葛秀銀也跟李鳶提過“怕”這個字兒。“什么東西快沒有了,你就會突然發現它的好,然后心有余悸,然后特寶貝地珍惜,是這么個怕法兒?!?/br>“照你這么說,我寧愿不要,不擔這個風險?!?/br>“我們這都是偶然的,不是你說有就有,你說沒有就沒有的,這叫……福禍相依?”“所以你更要靠點譜,以后別再干這種沒準兒的懸事兒,別讓我福禍相依?!?/br>“靠?!迸硇M服了,“白逼逼半天,你是怎么拐個大彎兒又把話從高架上給我繞回來的?”李鳶不解釋,他看彭小滿的虎牙,看他的眼睛在夕陽里熠熠發亮,驟然情悸,很想跟他擁抱著接吻。大街上凈是行人,沒招兒,強忍著,舔了舔嘴巴:“陪我去買件衣服吧,轉秋都沒得穿了?!?/br>高中男生穿衣打扮,時常用力過猛,過猶不及。辣眼的風格大致四類:娘炮,鄉非,地痞二流子,媽寶。比起游凱風劍走偏鋒,四者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