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力擰碎，便佯裝著漫不經心的樣子，“就想問你為毛是我?！?/br>
“除了我一桌六個人，兩個不讓選一個是女的，概率很低么？”

“……”彭小滿問了就后悔了，把鋼化膜丟進腳邊的臟兮兮紙簍。

李鳶的火機是搓輪的，點燃火頭會“蹭”的一聲響。他頓了頓，“可能覺得你比較特殊吧，你非要問我理由的話?！?/br>
“因為我有??？”彭小滿挑眉，突然就不怎么爽。

李鳶側頭笑，把煙灰撣進手心里，“你是智障吧？”

“如果智障也算一種病?！迸硇M聳肩，笑得還挺冷，挺那么回事兒。

李鳶收斂笑意，感受到了彭小滿話里話外難以言喻的擰巴。他舔了舔嘴巴，正色道：“智障當然算一種病，精神科，書里又叫弱智，又叫精神發育遲緩和精神發育不全?！?/br>
“你特么！”

彭小滿暗恨不該早早扔了鋼化膜，應該留著劈開，這會兒小李飛刀似的甩李鳶脖子下邊兒，見血封喉。他昂著下巴，跟北京人尋釁茬架似的指指對面人，詞窮半晌，嘴一張就破功，偏過臉笑了個噴。

李鳶看他笑，在心里舒了口短促的氣，自己都未曾察覺。

讓李鳶裝正經，走逼王路線，他有一百種方法把場子搞僵，冷得寒冬臘月，呵氣成冰。有此等本事的這類人，多半是人格缺失，腦袋里少根繃著的弦兒，俗稱情商低下。而李鳶不同于他們的地方在于，讓他春風化雨，陽煦山立，或是方頭不劣，古怪孤僻，等等等等，他都可以。

他說讓人不舒服的話，從來都是為了讓人不舒服，他說的每一句帶有惡意的話，都經過洗茶似的一輪稀聲的斟酌。

瀟灑坦然，沉穩內斂的一面，他給了同學，因為相處下來總要三年，好不好，沒那么多可供挑選的余地，底線之上就好；毒嘴犯貧，懟天懟地的一面，他給了朋友，因為往來自在，志趣相合，忍不住就在夷愉的關系里解綁了拘囿著的個性；乖僻敏感，動輒得咎的一面，則給了家人。

李鳶根據情景與對象切換人設，好比鉆石，有無數細小的切面。然而鉆石切面個個璀璨明凈如繁星，李鳶有太多他自己也嫌惡的負面，那里殘垣斷壁，終年積灰不見天光，顯然不配和鉆石作比。

真要仔細想，彭小滿于他真正的特殊，其實在于自己和他相處，整個人都是混雜且復合的，你來我往，見招拆招，被迫根據對方的言行做出最本真的種種反應，他不能再游刃有余地只坦露特定的一面給他。脆弱的，乖張的，暴戾的，愉快的，和溫煦柔軟的，種種種種，彭小滿似乎都見過了。

這究竟是因為自己，還是因為對方呢？

這問題蒙著層晨光熹微的溟濛霧氣，李鳶仍舊不能看清，可心胸之中卻已有了一個概念，了然且輪廓明晰。

彭小滿是個天生缺乏攻擊性的人，和他相處，自己免去了太多淘神費力的琢磨與過剩的情緒。一切都是紛繁紛沓雜亂無章的，一切又都是合情合理，自然而然的，不需任何的裁剪修飾，和病無關，那只是附加在外的人生瑣細。

只是這些，李鳶都不能說。

他有級草加學霸加副班長的包袱，他一般不這么嘴上認可一個人。

彭小滿笑夠了，揉了揉腮幫子，清了清嗓子，“……我剛才腦抽了，你就當我什么都沒問?！?/br>
“嗯?！崩铠S點頭，把煙頭丟進小便池，“一鍵delete，沒有存檔?！?/br>
廁所在燒烤攤旁的一家招待所的二樓里，需穿過一處狹窄沒燈的細長回廊，再穿過一處露天的天井雨棚下樓才能返回?；乩冗^長，一側藏藍色的玻璃外投進灰撲撲的月光，在腳下結著褐漬的地磚上涂上一塊塊液化后的白色矩形。

李鳶走在彭小滿前面，突然顯得高的不可思議，遮住光亮，路過門楣幾乎要略略低頭。彭小滿戳著手機屏，回復葛秀銀很久一條的消息，一頭撞上了突然停下的他。

“后面那個樓梯口?！?/br>
李鳶轉身，做了一個將彭小滿扶在前胸的動作，擠過他，放開手，“忘了，走過了?！?/br>
彭小滿熄滅熒屏拍了拍他的背，在暗里看看他，笑出了一聲鼻息，“蠢爆了欸少俠?！?/br>
“都是黑洞洞誰看得清?！崩铠S轉過頭，月亮光點在他的眼里，漆黑里一點帶著水色星白，“你mama？”

“啊?！迸硇M頓了頓，“是，我媽?！?/br>
“你是不是把我照片發了？”

彭小滿打個響指，尤其清脆，“可不，剛拍完就轉手把你賣了，偷拍的那個也發了?！?/br>
“怎么說？”李鳶咳了一嗓，略帶反響，再次確定這幾把回廊里確實沒有聲控燈，鬼森森的。

“說你沒我好看?！?/br>
李鳶聽了不言，過會兒又笑，笑得肩膀在彭小滿眼前直顫，“地幔又要不開心了，地幔說，又到我出場的時候了?！?/br>
“請你把地幔梗換掉OK？”

“地殼？”李鳶回頭看看他，“地殼也算挺厚的，夠你用了?！?/br>
“請李少俠你原地飛升?！迸硇M點開屏幕，映在下巴上一團淡藍，“我給你念念吧，我媽原話?！?/br>
“嗯?！?/br>
“她說，小伙子是叫李鳶是吧？名字真好聽，我說對，特別好聽，好聽到原地爆炸?！?/br>
“我信你生捧才有鬼?！背隽嘶乩冗M天井，李鳶打頭一截鐵質橫廊里，廊上扶手脫漆打銹，踩上去嗒嗒作響，“名字是我媽起的，撞名的特少?！?/br>
“誰起鳥名兒啊鬼跟你撞……”彭小滿小聲逼逼，清清嗓子繼續念，“然后我媽又說，你怎么坐下才到人肩膀頭子啊，我說沒遺傳好除了顏值，她又問你是不是數學特別好，我說不是數學特別好，是門門都特么特別好，好到他要是你兒子您夢里嘴都能笑歪的那種?！?/br>
“然后？”李鳶走下一截鐵梯，回頭盯著彭小滿的腳，“看路少俠，前方危險?！?/br>
“然后她就很全天下所有當媽的一樣兒，囑咐我不要錯過你這把絕頂資源，該學學該問問不要不好意思不吭聲，讓我跟你處好關系?！迸硇M視線也不挪開屏幕，邊笑邊念，腳尖探路宛如盲人，“我說你什么時候來看我說不定能見見，我倆住特近，樓上樓下那種?！?/br>
“能不玩兒玄的么？”李鳶走近，拉他的手腕，“牙磕了影響你遺傳的顏值?！?/br>
彭小滿將將回歸岑寂的情緒又被他手心溫度熨得浮上水面。

彭小滿停住不動，看他短叢叢的黑發，站在階上，和他也幾乎是平視的，“你……要不跟她打個招呼？”彭小滿把手機遞過去，“擇日不如撞日?！?/br>
“確定？”李鳶問。

“啊?！?/br>
“說什么?！?/br>
“就，隨便唄?！?/br>
李鳶松開拉著他的手，接過手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