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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事兒都得看對象。彭小滿可不在李鳶心上,想知道,也無非是因為,他是普通里的特殊,他貌似是秩序里的無秩序。李鳶這么想。“你前桌你也不知道???”李小杏捏著紙杯不喝,沖著李鳶笑,見服務員上了一盤海帶絲,抬手往李鳶方向推了推盤沿,“動筷子吧,搞這么晚才吃?!?/br>“我又跟他——”李鳶把衛生筷從當中“啪”地一聲一分為二,掐去了上頭的兩根木屑,“不熟?!?/br>“前后桌都不熟,那還有熟的么?”李小杏沒忍住笑。一筷子海帶絲進嘴,打死了買鹽似的齁咸:“住一戶都不定熟呢?!?/br>李小杏神色一滯,僵了片刻,低頭將手包鏈往腕子上纏了兩道。“您繼續說吧?!崩铠S見了,便把筷子頭叼進嘴里,神色和緩看著她。李小杏瞇了下眼,過長的上下假睫交纏在了一起,視界便顯得有些模糊。她恍然會覺得李鳶的那眼神,內斂而鎮靜的出常,就好像坐高了一階俯身看她,有一種怪異的溫柔憐惜。她怔了一下,摸了摸桌沿,捻了捻指間,“聽說,那個男孩子mama一直生著病呢,還不是本地的,老遠轉過來讀書的?!?/br>李鳶抬手托著下巴,將筷子含深了一截。“苦得很啊,聽那阿婆悄悄講那意思?!崩钚⌒酉袷桥卤蝗寺犎ニ诒澈蟮廊怂绞聝旱膲旱土松ぷ?,抬著手背往嘴角一貼一遮,朝李鳶的方向傾了傾身,“先天病和尿毒癥,大把大把往里撒錢保命,還好爸爸工作不錯,撐得住?!?/br>“真的假的?!崩铠S笑得有點不信,他慣常地佩服這個年紀的女人,添油加醋篡改是非的本事。進耳朵里的是十,嘴里說出來能成百。他頂了下鼻尖,又夾了口海帶進嘴,咸得抿嘴。“mama騙你有錢花呀?”李小杏收斂著白他一眼,仍是在笑,“不然你以為人家干嘛大老遠從云古大城市轉來咱們這小地方啊,不就是家里照顧不過來,托付給奶奶照看著嘛。唉,孩子也可憐吶,高考高考了,父母不在身邊家里又這情況?!碧种钢咐铠S:“像你啊,身在福中不知福?!?/br>“他?!?/br>李鳶用了一刻消化了這個事實,驚又不驚。旁人的家事兒,于他總是隔了不薄的一層,欠缺實感。他抬眼望著頭頂的掛扣燈,又翻出對歐式外雙,很細小的一聲喟嘆:“他真的不像,看不出來?!?/br>“那是人家早當家,那是人家不愿讓你知道?!?/br>“可——”“牛牛啊?!崩钚⌒尤蕽崆榈赝?,教誨似的開口,一下子用力過猛了,讓李鳶分外的不舒服,便偏過臉去皺眉,“你年紀小,你才覺得很多事情不如你意你難過,但沒有人痛快就留你一個難過,都難,但比你難捱的人比你堅強,你要學學他們?!?/br>“您說我嬌氣唄?”李鳶輕笑。“mama有這么說么?”李小杏眉心一凜,“其實什么時候開始?mama說什么話你總是要偷換概念陰陽怪氣,我是在就事論事教你一些道理,結果你又要反轉它的意思明著暗著來指責我呢?”“我沒?!?/br>“你不要說你沒有,你不要學你爸爸那一套什么事上來只會否認推責任!”李小杏突然抬高了分貝:“永遠跟你好好說話要掛相裝樣子,我是你mama,你要尊重我?!?/br>李鳶擱下筷子不說話了。許久一陣沉默,李鳶才繼續問她:“我其實一直想問您一個問題?!?/br>李小杏一怔,隨即一聲失笑,“你問就是?!?/br>“我就想問,您還沒和我爸離婚的時候?!崩铠S抬頭看著她,沒什么苛責詰問的意思,撩了把額發,把花生殼撥向一旁,“就和馬叔叔在一起了吧?”怔了。“其實我沒覺得您跟別人好有什么不對,我就是覺得,愛不能發電,不是所有的東西您都可以說得那么冠冕堂皇?!?/br>李小杏神色僵滯地瞅了他一刻,“你這是在問我么?你不是確定了么?”“所以呢?!崩铠S眉頭湊近,“您承認么?”李小杏低了下頭,撥開了眼邊的一綹頭發。“只要您當年沒和我爸離婚,您和馬叔叔哪怕只是精神出軌,那都叫出軌。這一點您永遠欠我爸,他不是不知道,他不是被您蒙在鼓里還無知無覺的那種人,他從來不點破,您該謝謝他?!崩铠S頓了一下,笑起來:“所以有的時候,您覺得我是在躲避您,其實沒有,我只是有點兒不知道怎么面對您?!?/br>“牛牛,我——”“我其實想想也覺得沒必要,您倆到底也離了,糾結這些也沒什么用,可那個疙瘩真的去不掉,有時候見到您就會想一些奇奇怪怪的東西?!崩铠S幾乎是有些靦腆地沖她笑,“想著想著,就會覺得很惡心?!?/br>李小杏的神色盡數凋敗,眨了眨眼,亮閃閃的一層水光。李鳶片時舒暢,尤其是將“惡心”二字說出時。脫口之前,他在腦子里做了短但周全的思考,想著要不要換一個說法呢,把“惡心”改成“膈應”或是“不舒服”也好,“惡心”到底尖銳直白了太多了,總有惡言相向的意思??傻降讻]改,是因為他內心深處希望家長也要直截地痛一痛,痛過才可明了,是是非非,子女不是全然懵然,不是全然不懂,不說,當然也是因為在忍。“對不起,mama?!?/br>而后李鳶還是溫柔地向她道歉,作以不知何意的彌補。不知隔壁哪桌點了紅燒肥腸,老板娘端著滿當當的盤子從李鳶這桌側身掠過,混雜著油煙,迎面撲鼻而來一股濃郁的油脂的異味。李鳶見李小杏突然神色痛苦難耐地蹙起了眉心,佝背,一手捂上了胃部一手貼上了嘴邊。“媽?”李鳶站起來湊近她,剛想問她怎么了。李小杏猛然抓起了桌上的一直余裕紙杯,低頭俯身到桌下,對嘴過去一聲壓抑的干嘔。筑家塘,月光隱澀,晚風倒涼。小滿奶奶拿只散了滾邊的舊蒲扇,搬了兩只藤條涼凳,和彭小滿對坐在房門口,頗正經且煞有介事的開著批斗大會。努努突然地又來溜門,彭小滿腳一伸擋了它踱向水盆的去路,攔腰一抱,把一團毛茸茸圈在了膝上揉撫。努努身上有淡淡肥皂氣味,歸功于李鳶勤洗,干凈噴香。小滿奶奶把蒲扇往彭小滿頭上一拍:“好好聽我說話!”“聽著呢聽著呢?!?/br>“貓放下?!?/br>“您說唄又不妨礙您批斗?!?/br>“嘖!”彭小滿“啪”一巴掌拍死小臂上的一只大花蚊子,沖她笑開。“一學期遲到七次,早退兩次,晚自習缺勤一次,數學小測給我考五十多分就頂人一零頭兩次,抄個作業給班主任逮著一次,校園違紀兩次?!毙M奶奶十根手指頭不夠掰,索性攥拳往他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