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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仿佛十六年的霜塵一朝洗凈,連帶著整個人都顯出了青春活泛的氣息。他伸出雙手,握住對方的胳膊,嘗試性的、非常陌生地叫了聲:“昆山……”再叫時,便流暢了許多:“昆山?!?/br>虞昆山一怔,倒也沒覺得不快,只是有種不適應的意外,且因對方靠得太近,連鼻息都能相互感受到,便下意識地后退了一步。游軍長隨著他的動作前進了一步。虞昆山想退也沒得退——背后就是門板了。他忽然省悟過來:我為什么要退?登時甩掉對方的手,皺眉道:“有什么話不能好好說,非得這么貼在一塊?”游軍長這才意識到,自己的確有話要說,只是太多了,也放得太久了,這讓慣于沉默的他找不到最開端、最恰當的那一句。他感到異常的焦急與痛苦:時間這樣快地過去,想說的話,卻遲遲沒能說出來!他像要窒息一般急促地起伏著胸口,忽然伸出雙臂擁抱虞昆山,將下頜壓在對方的頸窩——他是有話要說的,只需再給他點時間——房門被人從外面推了幾下,沒推動,一把宏亮的嗓音隔著門板響起來:“就說一句:菜冷了,我叫他們重新做。沒事兒,你們慢慢聊,不急啊?!?/br>虞昆山無奈地暗嘆,順勢在游軍長背上安慰地拍了幾下:“這就要走了?”游軍長緩緩吐出口氣,松了手,“是,飛機在等了?!?/br>“去吧。人生何處不相逢,總有再見的一天?!?/br>游軍長緊抿嘴角,深深看他一眼,拉開房門,頭也不回地走出去。望著弦窗外白茫茫的云霧,游軍長一連幾個鐘頭面無表情、紋絲不動。副官們彼此交換著憂慮的眼神,終于忍不住上前詢問:“軍座,您有什么需要?”游軍長仿佛自一場長久的迷夢中醒來,輕聲說:“結束了……”“是啊,都結束了?!备惫龠z憾而傷感地答道,“已到福建境內,過了前面那條海峽,我們就算與大陸徹底作別,此后不知何日是歸期??!”游軍長忽然說:“拿本書給我,隨便什么?!?/br>副官有些詫異地照辦,見他仰頭枕在椅背,將翻開的書本扣在臉上,似乎打算抓緊最后的時間打個盹,便識趣地退開了。飛機平穩地滑過云層,機艙內一片靜謐,沒有人敢來打擾這位功勛卓著的將軍,自然也不會有人知道,書頁下的他,早已淚流滿面。只有他自己知道,如果還有什么東西,不曾被戰火連天的歲月銷毀,那么它已封存入心底最深處。他將永守那句未曾說出的話,直至生命結束的那一天。(完)番外[1]上海,仁濟醫院。內科主任醫師林岳收了喉鏡,望著面前西裝革履的俊美青年,臉色有些凝重。在機關工作的一個朋友之前打電話給他,委婉地暗示對方是有來頭的,讓他治療時多上點心??蓡栴}是,這已經不是他上不上心能解決的了。他又翻了翻另外兩家醫院的病歷,不太抱希望地問:“在其他醫院治療了兩個月,感覺有好轉嗎?”對方搖了搖頭,陪同來的另一個男子插口:“要有好轉,還能來你們這家?”林岳覺得這人嗓門大,說話又不客氣,實在很沒有禮貌,不快地托了托眼鏡,抬頭去看——看了一眼,便把頭轉開了,只當作沒聽到,同時將他與兵痞、走黑道的一并歸到不能招惹的那類人中去。“虞先生,是這樣的,這些治療方案我都看了,沒有什么問題?!绷衷乐斏鞯剡x擇著措辭,“您得的是喉白斑,由于長期沒有得到有效治療,角化增生已非常嚴重,從病理切片上看,局部細胞有變異分裂現象,恐有……癌變之虞?!?/br>他停頓了一下,看了看兩人——站著的那個似乎沒怎么聽明白,一臉云里霧里;患者的臉色倒是平靜而冷淡,朝他抬了抬下頜,用一種居高臨下的口吻道:“繼續說?!?/br>林岳吐了口悶氣,心里希望這兩個同樣沒有禮貌的家伙快點走掉,連帶著說話也干脆了:“您這病,我們沒有治愈的把握,不光是我們,恐怕全上海的醫院都沒有。我建議您出國治療,比如說日本福岡醫科大學醫院,對咽喉急癥是很有研究的?!?/br>“就是把患喉病的蔡將軍醫死了的那家?”對方打斷了他的話,冷冷道。陪同的男人嚇了一跳,立刻朝林岳扯開嗓子:“啥?就這種破醫院你也敢推薦?拿鬼子什么好處了你!”林岳緊捏鋼筆,被狗咬呂洞賓的這兩個人氣得要吐血,惱火又無力地說:“那就去英國……”回到旅館已經是下午四點多,虞昆山脫去外衣往門后衣架上一搭,打服務鈴叫人送壺熱茶上來。坐在沙發椅上等茶的工夫,他隨手從桌上的煙盒里抽了根洋煙,又翻摸了幾下,一時找不到打火機。平時他會喝點酒,但煙——不論洋煙還是土煙葉子,都是極少碰的,眼下由于心情不佳,就懷念起了煙草與酒精的辛辣味道。虞昆山想不通,不就是倒嗓這點小毛病,幾年來都好好的,怎么會演變到如此嚴重的地步,還要出國醫治?遠渡重洋,去到一個全然陌生的國度,接受不知為期多久的治療,也不知最后能不能治好……可要不去,萬一真落個與蔡鍔一樣英年早逝的下場……他越想越郁結,叼著煙,煩惱地皺起眉。王胡子——如今該叫王栓了——雖說他一貫覺著自己既是土匪又是軍爺,如今大當家與團長兩個身份都洗去了,便用回了本名。走到虞昆山跟前,他劃了根火柴把煙點著,就在對方準備深吸口氣之時,用兩根指頭一夾一抽,塞到自己嘴上,然后迅速退了回去,“抽煙壞嗓子,你還是等會兒喝茶吧?!?/br>虞昆山不高興地斜起眼,看他站沒站相地靠在窗邊,白牙咬著煙嘴,一面吞云吐霧,一面像端詳整箱金條似的端詳自己,眉梢眼角盡是滿足的笑意,不知怎的,一腔遷怒便熄了火。有些怏怏地起身,虞昆山邊解開襯衫的扣子,邊朝浴室走去,“我去洗澡,你幫我找一套干凈衣服?!?/br>王栓把半截煙往窗外一丟,兩眼發亮地跟上去:“再幫你搓搓背?”“我沒那興頭!”虞昆山很干脆地拒絕,砰一聲關上浴室的門。王栓在門板外搓了搓手,“你沒有,我有?!彼粷M地嘀咕,轉身去臥室的柜子里扒拉衣服,“自家的媳婦兒,老子想啥時候睡,就啥時候睡,還要批準?”發過幾句牢sao,那簇心火非但沒有收斂,反而燒得他小腹發熱,坐立不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