礙于天熱，只停靈三日便擺宴席。

府里一下子忙了起來，阮唐也跟著忙，只不過沒有方向。他在路上走著，在后院到處竄，誰逮住他指使個什么活兒，便立刻去做。就這樣，一天也不得一點閑。

可倒也沒虧待了他，看阮唐那副單薄的身板，便沒人指他去做抬重物挑水的活兒。只往來送句話，抑或是拿牌子領東西，還經常能得口剛出鍋的熱乎的吃食。

這日下午，阮唐剛把兩副洗好的羊下水送到廚房去，正在幫廚娘往大灶里添柴，有個沒見過的丫鬟來喊他：“表少爺叫你，快來?！?/br>
阮唐想想表少爺是誰，便起身就走。灶前太熱，他順手抹了把汗，周錦城見著時，便成了個花臉貓。

他戴重孝，布料粗糙、做工簡單，套在原來的衣裳外面。原本是板著臉，見了鼻尖側臉糊上一抹炭黑的阮唐，神色才柔和了些。

“干什么去了？”

這個問題難答，不見他的這幾天，阮唐可干了不少事，不知該先說哪樁。

小傻子皺著臉想了想，心里動彈，微微低頭，先上前拽住周錦城的衣角，喊了聲：“哥哥?！?/br>
“嗯?！敝苠\城拿手摸阮唐的頭，又順著側臉滑下去捏住了他的耳垂揉了兩把，“府里事多，叫你閑著是不行。我跟他們說了，就讓你在后院不用出來，事兒還能輕些。累不累？”

阮唐乖乖站著給他揉，等他把話說完，小傻子的胳膊已經圈住了他的腰，仰頭看他，眼里水潤潤的，又黑又亮，浸滿了干凈的渴慕：“不累，我想哥哥?！?/br>
晚風帶來枝葉的清香，天高云闊，西邊已看不見太陽了，是個夜晚前短暫的一段亮堂時分。周錦城沒對他笑，只由他抱著，還把臉也貼在了自己胸膛上，小貓樣地蹭。

這會兒是下人的飯點，主子們也要回去暫且歇歇，靈堂正好一個人都沒有，他們兩個也沒覺得有什么不對。

阮唐安靜抱了會兒周錦城，又開始小聲地叫哥哥。

周錦城還在揉搓手里那只綿軟的耳朵，并不答應，阮唐也不著急，開始絮絮叨叨地數這兩天得了些什么新鮮吃的。

待在一起的時間不能太長，周錦城把他從自己懷里推出去些，往他嘴里塞了塊羊奶糖，又把個木頭盒子放他手里，低頭看著他說：“好了，回去吧。能偷懶就躲著偷會兒，沒人說你?！?/br>
阮唐兩手抓著盒子，也不看里面有什么，只點了兩下頭，軟軟嗯了一聲，聽周錦城的話，乖乖轉身走了，可走兩步就回頭看看周錦城。等他第三次回頭時，被周錦城兩步并作一步上前拉住了胳膊，“盒子里是糖，要吃時再拿出來，拿出來就吃，捂在手里就化了。記住沒有？”

阮唐立刻停下，回身又抱住了周錦城，仰著頭，是很認真地聽的樣子。

周錦城被他那雙眼睛看的心里突突的跳，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只想把一句能說完的話說上五句。

前幾天實在是忙，心里一直掛著，今日得空，原本只是叫小傻子來看看?？膳R到分開，周錦城說了兩次讓阮唐走，卻一送再送，最后把阮唐送回了后院，在門口對他說：“晚上我守夜，要是不怕困的話，到時候讓人來叫你過去?！?/br>
阮唐的鼻尖有些紅，手指描摹著木頭盒子上的紋路，聞言急切地說：“我不困，一點都不困！我、我不喜歡睡覺，哥哥讓我……”

“知道?！敝苠\城這次沒再跟小傻子糾纏，利索往后退了兩步，道：“我走了?！?/br>
☆、chapter14

第十四章

阮唐去了靈堂，一開始沒有到周錦城跟前。時候還不是太晚，靈堂還有人，周錦城在牌位下的側面坐著，他只能守在門口。

等到祠堂的門吱呀一聲關上，阮唐沒來由抖了一下，聽見周錦城叫他：“小唐，過來?！?/br>
周錦城的遠房堂兄也在——孫文清的爺爺與周錦城的外祖是兄弟，孫家男丁稀少，饒已是這樣遠了，也湊不出五個男孩兒。

阮唐見禮后，就垂手立在周錦城身邊。兩人小聲聊了兩句，夜色濃重，孫文清沒注意到，阮唐悄悄捏住了周錦城的衣角。

那只軟綿綿的手不很老實，沒有耐心，只在衣角上捏了片刻，便探了幾根手指進去袖管里，去握周錦城的腕子。阮唐的掌心有些涼，周錦城還覺到一絲粘膩——小傻子吃完糖沒洗手。

他們原先一面未曾見過，有一搭沒一搭的閑話過后，很快便沉默下來。靈堂滿是香火味，周錦城往火盆里添了些紙錢，白紙燒成黑灰騰到空中，室內無風，很快又便晃晃悠悠地落到了地上。

不知過了多久，聒噪的蟬鳴停了，悶熱也好了些，阮唐聽見孫文清那邊偶爾傳來的幾聲悠長的呼吸，是坐在椅子上睡著了。

周錦城也注意到，沒等得了空子的阮唐做出什么動作，便一把將人摟了，抱坐在膝上，一手環腰，一手揉著阮唐站得已然有些發僵的膝蓋。

小傻子往他脖頸上貼，抱住周錦城的脖子低低地喊了聲哥哥，周錦城應了聲，他便小聲問：“哥哥的外祖去了，就像阮唐的jiejie們，去另外一個地方，再也不回來，是嗎？”

周錦城點頭，低聲說：“是?！?/br>
“別人說，哥哥會很難過，是嗎？”

難過嗎？周錦城自小沒見過孫家人幾面，加上他母親的事，其實對這里的感情同樣淡薄。

只是這話到底不能在靈前說來，他含糊地嗯了聲，便引著阮唐說些別的，“你那屋里睡幾個人？有人欺負你沒有？”

阮唐被揉的舒服，困意上來，更往周錦城身上靠了靠，說：“睡八個人，沒人欺負我，我起得早，還幫他們干活?！?/br>
小傻子轉了一圈眼珠子，貼著周錦城的耳朵說：“我聽見有人說，哥哥最待見我，所以他們不敢惹我?！闭f完，他自己樂了，就趴在周錦城耳根處嗤嗤地笑起來，熱熱的，周錦城還嘗到一些甜。

“給你的糖吃了多少？”

阮唐用手比了個四，說：“三顆?！?/br>
周錦城把他一根手指頭掰回來，道：“這是幾？”

阮唐數數，歪頭猶豫著說：“三……”

周錦城又將那個手指擺弄地豎起，“這是幾？”

阮唐捂住臉，“四……”

“笨?！敝苠\城忍不住在他屁股上打了一下，手挪上去，又開始揉那嫩生生的耳垂。

只是周錦城忘了阮唐的固執程度，不過一會兒，小傻子便又想起了剛才的那個問題，他兩手抱住周錦城的臉，傻乎乎地安慰人：“哥哥別傷心，少哭哭，阮唐親親?！?/br>
然后嘟著嘴親在了周錦城嘴上。

兩片唇瓣用力地擠上去，還蹭了蹭，是誠意很足的一個親親。親完后，阮唐忽閃著眼睛看他，沒有退開多少，沾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