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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是被尺丈量過一般的精準。這一路上景色就漸漸明朗起來,也能看見些婢女小廝三兩成群地做著些灑掃活兒,看見他們三人,皆遠遠躬身行禮。芄蘭回頭望望來處,卻發現那條小徑早已被花草假山掩映了,想必如果之前乳娘驗出的是另一個結果,此刻自己已經從先前的那道門送了出去,窮盡一生也不會知道這里會是何處。柏舟見他停步回首,也連忙停下了步子。他的粗布短衣還是今早芄蘭為他穿上的,彼時的柏舟帶著困窘的神色看著芄蘭伏在他胸口仔細系好衣帶,訥訥地想要說些什么,最終卻還是不發一言地坐回了車轅上。多可笑,芄蘭想。自己幾個時辰以前還在心里又把所有可能的情況及對策又細細濾過一遍,確保自己可以安安穩穩過了下半輩子。結果一眨眼的功夫這個曾被自己視為衣食父母的人就成了自己的侍從,規規矩矩地跟在身后,半步不敢逾矩的樣子。這般順從,這般嚴謹——是想要裝作什么都不曾發生的樣子么?在謝玖因不耐而出聲催促之前,芄蘭對著柏舟笑了一笑,然后若無其事地轉回了身:“三弟就等了,走吧?!?/br>“二哥若是想多看看這園中景色,待祭過了母親,再讓柏舟陪著你來看也不遲?!边@般說著,謝玖抬起手,遙遙指了下前方正堂的方向,“不過父親這時候怕是正和劉大人議事,二哥切莫不要貿然接近那里?!?/br>“那是自然?!?/br>在路上芄蘭又忍不住問起關于母親的事——當年被自己強行掩蓋住的五歲前的回憶,終于是隨著身世的揭曉而一莖一莖沖破了泥土,只是無論芄蘭如何回想,他都找不到任何關于母親的記憶。“母親在十七年前就過世了,不記得也是人之常情?!?/br>說話間已經到了祠堂。謝玖從案上拿了香,拿在長明燈上點燃——那之后他都一直寂然無話,可周身散發出的冷冽氣勢卻莫名淡了許多。謝玖……自己的三弟,應當是恰巧比自己小一歲的樣子,今年年滿十七。“母親是難產而死?!敝x玖持香垂目,澀然道。芄蘭的晚膳是自己在臥房里用的。尚書部的劉大人議完事就到了用晚膳的時辰,謝令明在家中設了小宴,謝玖也被喚去席間相陪。給二公子的屋子還沒收拾出來,故總管事謝周臨時先將他安置在東廂的客房里,又指了幾個仆役來侍候。芄蘭坐在桌前,看著窗外的天色一絲一絲地黯淡了下來,取而代之的是廊上穿梭來去的燈籠火光。侍女將飯菜布好就行著禮退出了門外,房間里只留隨侍的柏舟,垂手立在一旁。“坐?!?/br>芄蘭舉箸,指的還是自己身旁的位置。柏舟乍聞此句,下意識露出一個錯愕的表情,又很快被他掩蓋下來,垂著眸子肅然道:“小的不敢?!?/br>“不敢?”芄蘭略微拉長了語調,回過身去帶著半真半假的驚訝神色望向柏舟的眼,“不敢什么?”“柏舟身份低微,不敢同二公子同席而坐?!?/br>他就輕聲笑了起來,盡管心底并未因報復得逞而產生絲毫的快意:“同席不敢,同睡卻無妨……不知柏舟學的是哪家的規矩?真是叫人大開眼界。還是說,其實你自己一貫是不敢的,只是你家的二爺不大規矩?”說完這句他便是一頓,語調轉冷,“坐?!?/br>芄蘭本以為自己這番話一說出口,柏舟就算不會被他臊得臉都漲做紫紅,也會結巴上好一陣子??蓪Ψ酱丝痰纳裆珔s有些鎮定過了頭,初時還有些尷尬,可聽到他再度下令,竟然立馬安安靜靜地走上前來坐在了芄蘭身側的錦凳上——這順從的模樣反而讓芄蘭覺出了股異樣感。他心下詫異,臉上卻表現得不動聲色,抬手夾了一筷子菜,自然無比地伸到柏舟嘴邊,仿佛此刻自己還是碧蕪苑的花魁芄蘭公子,正和恩客坐在雅閣里情意綿綿:“嘗嘗?”柏舟遲疑了一下,張口接了。芄蘭又在杯中斟上了酒,舉到他唇邊喂他喝下。如此幾回,柏舟便有些不勝酒力的樣子,一手撐住桌子,勉強維持著清醒。芄蘭見狀,也放下了酒杯,抬指在柏舟臉頰摩挲,笑意盈盈地將方才的猜測說出:“柏舟可是計劃著,待芄蘭睡下了,便去和我那三弟稟明原委,再以死謝罪?”他滿意地看著眼前的冰層徹底破裂,這才終于覺得有一絲饑餓似的,收回手來夾了一筷子冷透了的魚細嚼慢咽,也不去理會踉蹌跪在自己腳邊的柏舟,自顧自點評著菜色:“這魚的鹽也加的太少,就算要保留原本的鮮美也不能如此亂來?!?/br>“這豆腐倒還不錯?!?/br>“這道翡翠白玉湯里的蛋花也打的實在太碎了些,真真是做得全無美感?!?/br>便這樣邊吃邊品評,約莫又過了一炷香的時間,外間的天已經黑透了,此時他所處的東廂寂然無聲,可以隱約聽見前廳的絲竹和著笑語伴著晚風吹到廊下來。桌上的飯菜被芄蘭用去了小半,余光里柏舟還是保持著原本的姿勢,跪在那里一動也不敢動的樣子。“跪我做什么呢?”芄蘭慢吞吞地執起桌上的酒杯,方才他一直向柏舟勸酒,自己的卻是一杯都沒碰過。那杯子不過是尋常白瓷,在芄蘭手中倒像是珍寶似的,讓他轉不開眼,“在柏舟眼中,真正的主子,難道不是我那三弟?”“……柏舟糊涂,請二公子責罰?!?/br>柏舟沉默良久,方澀聲回答。芄蘭不置可否,又在心中再細細回顧一番今日所見所聞,只問:“我同長兄三弟二人,皆為一母所出?”“非是如此。您與三公子為大夫人之子,長公子為如夫人所出?!?/br>“這位如夫人現今可還在府里?”“如夫人她幾年前患了病,于前年冬天故去了?!?/br>“這樣啊……”他頷首,低頭打量了一眼柏舟,這才又將話題轉了回來,“你方才,是向我討罰,對么?”“那我便罰你只奉我一人為主,除非我死,從此僅聽我一人差遣……可好?”什么和盤托出以死謝罪,把人帶到了也戲弄夠了,就自己撇的干干凈凈其余的一概不管了么?——天底下哪會有這樣的便宜事。既然做了,就總要付出些代價的。————————————————————————————————————————————————————————————————————————————————過了子時,走廊上的亮光就漸漸稀少了起來。芄蘭早早便令侍女收拾好了床榻,之后就屏退眾人自己熄了燭火躺進紗帳中,只留柏舟一人在外間。睡了一個多月的車廂木板和驛站硬床,突然對這種過于舒適的環境有些不適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