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緩緩走上歸家唯一的通途，如同覓食結束，身披余暉歸往巢xue的狼。

王府里，影十一輪值結束，從水殿里沐浴回來，半長的頭發濕漉漉披在肩頭，坐在住處窗前的茶桌旁休息，身子放松，不一會兒就趴在窗邊打起小瞌睡。

恍惚間，背上披了一件薄衫，有人在用布巾給自己擦干頭發。

“唔……”影十一爬起來，打了個呵欠。

“哥哥，你頭發還沒干，穿得這么少，怎么能在這兒吹風呢?！编嵄鶑谋澈蟊Я吮в笆?，用布巾擦干了發上的水。

鄭炎端著一盤剛買來還熱著的紅豆蜜糖糕，揀了一小塊奉到影十一嘴邊，誠懇地望著他。

影十一張嘴咬了，眼含笑意揉了揉兩個崽子的腦袋，“回來了。交了差嗎？”

“嗯?！编嵮讖膽牙锬贸鲆粡堛y票，奉給影十一，“我們的賞銀，給哥哥?！?/br>
鄭冰從背后摟著影十一的脖頸，輕笑道:“很容易的，王爺心情好，賞了好多東西，還有一匹綢緞，已經送到織殿給哥哥裁常服了?！?/br>
影十一沒接，欣慰溢于言表:“哥哥銀子夠花，你們去買點好吃的好玩的，給自己買幾身新衣裳?！?/br>
感到被拒絕，鄭炎默默垂下嘴角，仍舊雙手捧著銀票，茫然地望著影十一。

鄭冰也不笑了，小心地問:“哥哥是不喜歡我們了嗎，為什么不花我們的錢，為什么為什么……”

“好好，哥哥收了收了?！庇笆粺o奈笑笑收了那張銀票，站起來，折了折，放進櫥柜的小盒里存起來，將來給寶貝們置辦些東西。

鄭炎眼神才溫和下來，輕輕摟著影十一的腰，鼻尖在他臉頰上蹭了蹭:“謝謝哥哥?！?/br>
鄭冰從身后摟著他，下頜輕放在影十一肩膀上，鼻息間迷戀地嗅著影十一脖頸皮膚上的皂角淡香。

轉眼已十六歲了，比影十一還要高出半分。

一模一樣的清俊容貌，都戴著影十一親手打磨的黑玉項圈，手腕上戴了一對黑玉鐲。

這都是小時候的東西，影十一當做誕辰禮贈給他們，沒想到他們死活也不肯摘下來，整整戴了十年。

“好黏人啊你們，出去玩，哥哥剛剛輪值回來，累了，睡會午覺?！辈还苡笆蛔叩侥?，這兩個崽子就跟到哪，不是抱就是蹭。

聞言，鄭炎推了推鄭冰，輕聲道:“今日我陪哥哥睡?！?/br>
鄭冰哼了一聲，沒說話。

他們有王府里分配的住處，長大以后影十一的床上也躺不下三個人，這兩個小崽子暗自協議，輪流每日陪哥哥睡，另一個去自己房里睡。

“誰都好都好?！庇笆粚嵲诶鄣美Ь?，連連打呵欠，自己回了寢房，栽在了床上。

十年浴血，不比十幾歲時候的體力了，身上關節都落了些毛病。

鄭冰恨恨地走了，鄭炎輕輕走進寢房里，影十一已經疲憊地趴在床上睡著了。

鄭炎盡量不發出聲響，俯下、身抄著膝彎抱起影十一，就如同幼時被他抱著一樣，輕輕把人挪進了床鋪里側。

懷里人毫無防備地睡著，淺紅的嘴唇微微張著，長睫低垂，十年光景，他一輩子最好的年紀都留在王府，他的一切毫無保留地給了鄭炎和鄭冰。

“哥哥?！编嵮字е^側身躺在影十一背后，修長指尖輕輕撫摸著影十一的眼角。

哥哥也長大了。

但變得更好看。

鄭炎看著影十一的睡臉出神，心里涌起一陣難耐的熱流，他伸開手臂輕輕把影十一攬進懷中，遲疑許久，才在影十一唇邊親了親，從背后輕輕抱著他，吻著影十一弧線柔和的后頸。

知道他聽不見，才敢在他耳邊輕聲呢喃:

“哥哥，鄭炎好愛你?！?/br>
鄭炎合了眼，手臂搭在影十一塌下的腰窩，鼻尖貼著他后頸，呼吸著熟悉安全的氣息，安心入睡。

寢房里掛著簾，鄭冰并未回自己住處，而是在影十一住處門外等著。

他側身靠坐在木門外，頭靠著門板，雙眼孤寂無聊地望著腳下爬動的螞蟻。

其實每一個說好只留一人陪哥哥的夜晚，另一人都會在外邊寂靜無聲地等待著，直到第二日的黎明，周而復始。

第九章爭香（九）

影十一睡了一個來時辰才醒，身子一動，搭在腰間的手便被驚動一般縮了回去。

鄭炎忽然爬起來，下意識把手背到身后，輕輕搓了搓。

“給我倒杯茶來?！庇笆粍倓偹芽诳?，指了指茶幾，鄭炎默默松了口氣，下床給哥哥倒水。

“哥哥，溫涼的?！编嵮着踔璞偷接笆蛔爝?。

影十一揉了揉眼睛，接過茶杯，懶懶地靠在床頭，嗓子有些干，啞聲道:“小孩子哪有那么多覺睡，不必老是守著我，你們出去玩玩吧?！?/br>
“哥哥，我沒睡，我只是看著你……”鄭炎話一出口，忽然看見影十一皺了皺眉，他一怔，住了口。

“你們就只會守著我嗎？”影十一也很不解，“外邊大千世界，多去走走，別像哥哥一樣，困在牢籠里一輩子?！?/br>
鄭炎默默看著影十一，許久，點了點頭:“好?！?/br>
“不然就好好練功，憑你們那幾下子功夫，出去會受傷的?！?/br>
“嗯?！编嵮纵p輕答應，眼神有些失落。

“哎好了，哥哥沒別的意思，乖?！庇笆徽酒饋砣嗔巳噜嵮椎念^，披上件衣裳，去院子里吹吹風，沒想到，一拉開門，不知道鄭冰從哪跑過來，嗖地一下粘在影十一大腿上:

“哥哥你醒啦?！?/br>
“哎呦寶貝?！庇笆豢扌Σ坏?，把鄭冰拎起來，“去，你和鄭炎出去玩?！?/br>
“給哥哥?！编嵄鶑囊滦淅锬贸鰜硪粋€小竹片塞給影十一，然后拉著鄭炎跑掉了。

影十一拿起竹片看了一眼，中間刻了一個自己，一左一右刻了兩個小孩，正噘著嘴親自己的臉。

“哼……”影十一靠在門柱前，嘴角翹了翹，露出頰邊的酒窩，微微笑起來。

“小家伙還學會分享了?！?/br>
他早已習慣了鄭炎和鄭冰在身邊黏糊，雖然黏人，但每天只要能看見他們在身邊撒嬌打滾，影十一很愉快。

影十一回了寢房，踮腳取下櫥柜上的木盒，從里面拿出一沓折得整整齊齊的銀票，數了數，看夠不夠給兩個孩子在府外置辦個小宅子。

等到寶貝們娶了媳婦，總不能也住在王府里吧。

里面有鄭炎鄭冰每月交上來的月例賞銀，還有一半是影十一自己的積蓄，這些年影十一和一家武館的館主搭了些關系，館主對這兩個小孩的身手很抱期待，就等著他們倆到時候出府，進自己武館撐場子。

影十一把他們當自己的孩子，未來每一步都為他們想得周全。

更何況他們現在只是侍衛，侍衛是不能當一輩子的，年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