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際直射到大雄寶殿的飛檐上,我這時才注意到,正殿的飛檐上臥著一條藍色的琉璃大龍。藍龍烏珠怒睜,金爪緊緊抓著屋檐,似要將大雄寶殿提至天際去。 由于陽光的緣故,原本陰暗漆黑的大雄寶殿一下子通透起來,窗棱間全是散射的金光,只見一白袍紅裟的僧人雙手緊握紅頭鼓棒,交替擊打著巨大的鼓面,他的袈袍翩飛,衣袖起落間竟有一股這世間舍我其誰的霸氣。 我完全看呆了,以至于身后傳來的人群驚叫聲都沒有將我叫醒。后來陳昂駒跟我說,我們到白馬寺的那天,正好輪著元集大師出關,距離他上一次執棒揮鼓已去六年時間。世間一直有傳言,說元集大師生來聽覺敏銳,與聲有緣,只要元集大師敲起鼓,水中游魚憶起前世,空中飛鳥領悟輪回。當然這些都是傳言而已,展現在游客們眼前的是,元集大師的鼓聲使得原本停滯的水法又重新轉動,水面震動劇烈,無數小水珠自放生池間濺出,四散空中。 陳昂駒伸出掌心,接下一顆水珠,按在自己的額頭,他深吸了一口氣,感嘆道:“究竟要多深厚的修為,才能達到這人鼓合一、縱水自如的境界??!” ☆、赤鯉 元集大師的鼓聲具有攝人心魄的魔力。它明明從大雄寶殿中發源,卻宛若自青天昊日之上驟然傾瀉下來,猛地砸到聽客頭上,一聲勁過一聲,一聲迫過一聲,仿佛要將平凡人心中所有苦痛隱秘全都砸扯出來,在最烈的太陽下暴曬一番才作罷。它不但令聽客心中泛起最深的漣漪,更令人仿佛遇見了滄海桑田、日月星河。悠遠昂揚的鼓聲蘊含綿力,使我沉浸在連綿的鼓聲中,放下所有防備,甘愿隨其顛簸擺渡。那些被往日瑣碎遮蓋起來的情緒,此刻全都聚集在了一起。我的心口像是被一個海綿緊緊塞著,郁結回環,燥悶異常,神思已全然不受我的控制,眼前全是母親靜靜的笑靨,耳邊全是她溫柔絮絮的低語。我的眼角漸漸酸痛起來,眼淚如瀉了閘的湖水,順著眼角盡數流下。 我轉頭望了一眼陳昂駒,他也神情凝重,眼角處積滿了似盈非盈的淚水。陳昂駒一手搭住我的肩膀,一手捂著自己的胸口,道:“我現在心真痛啊?!?/br> 我的目光從陳昂駒身上移開,望向了放生池。水氣氤氳,放生池內羽衣霓裳的小仙童塑們眉眼全用朱漆和曜石雕琢涂抹,栩栩如生。它們腳踩著蓮花,衣服上的甲珠鱗片隨著鼓聲微微顫動?;秀遍g,我仿佛見到其中一個仙童的眉眼似乎朝我閃動了一下。我未來得及反應,只聽得水池中的一聲巨響,一條通體金黃、兩筷長的錦鯉自水面下躍起,在空中翻騰一圈又墜入水中。我眼前水花肆意,額頭上全是水珠。雖然魚躍龍門不過幾秒鐘的事,但我事后回想,腦中回旋的畫面竟是那錦鯉烏黑的眼珠子一瞬不瞬地望著,仿若故人。 元集大師的鼓聲漸漸消了,游客四散,說話聲又嘈雜起來。我仰頭望向大雄寶殿屋頂飛檐,飛檐上臥著的赤足金飛龍瞪著渾圓的大眼,直望進我的心底去,我又一次流下淚來。 我小的時候常常獨自一人在家,因為害怕,于是很愛哭。大人不在身邊,我坐在陽臺的藤椅上,望著樓下繁華的兆安路大街嚎啕大哭。我的眼淚全都滴到小手上,越積越多,喉嚨嚎得直冒煙,也不見有一個人來拍拍我的背,安慰我,告訴我別哭了。后來有一次,陽醫生來看我,他寬厚溫熱的大手將我的小手牢牢攥在手心,盯著我的眼睛,靜靜道:“小九,你不能再這樣哭了。你的眼淚很寶貴,你知道嗎?”那以后,我便再沒有哭過。 白馬寺這一遭,還是我長大后頭一回這樣流淚。元集大師的鼓聲有一種強烈的穿梭能力,雖然已經停了,我的視線還是因為眼淚而一片模糊?;秀遍g,我看見那大雄寶殿屋頂的飛檐上坐了一個人影。微風拂過,他的衣衫翩飛。因為背著陽光,我看不清他衣衫的顏色,也看不清他的面容,只能依稀見到他腳底的一雙過踝皮鞋和寬大褲管。 日光曬著我的額頭,我不免有些暈,稍稍低頭,再抬眼,飛檐上的人影已不知去向。 陳昂駒散了鼓陣后,在白馬寺的院內四處溜達。我找了一棵大樹,在樹根處攤開報紙,一屁股坐了下來。寺內暑氣夾著香燭燃燒的焰氣,悶得我額頭全是豆汗。我手里拿著一本經書,強迫自己一行行讀下來。此刻,周圍香客的說話聲均入我耳,我竟也知道了一些小道消息。元集大師此次出關,主要是因為附近山上出了事。具體出了什么事,各有各的說法。一說是山上一到了夜里便鬼火遍布,哀嚎四起,很是嚇人;一說是山上最近死了人,這案子上頭要求七天之內破案,公安火急火燎查了三四天查不出什么頭緒,于是死馬當活馬醫,兵走險招,來求求元集大師這位大羅神仙,畢竟元集大師的聽音能力遠近聞名,黑白兩道都知曉。我心想,完了,估計我跟陳昂駒頂多只能和元集大師見一面,說上幾句話,想要求他辦事,怕是不行。公安這事兒能讓元集大師決意出關,想必是極大的事兒,大師不日便會啟程上山,那我和陳昂駒等于白走一趟。 我正想著,沒注意眼前忽然多了一個人。 “小姐,請問這放生池如何放生?”說話的是個年輕男子,他上身穿著一件白襯衫,下身穿著一條黑色的闊腳褲,眉眼挺干凈,手里捧著一只碩大的烏龜。那龜在他手上緩緩伸縮著四肢,龜背上有被劃傷的痕跡。似乎是察覺到了我對龜背的觀察,那男子將手里捧著的烏龜拿近自己的胸前,他只是微微轉換角度,可從我的角度卻是再無法看到龜背。不得不說,那男子有一雙漂亮的手,骨節修長,指甲蓋透著淡淡的粉色,纖塵不染。 我站起身,指著放生池,道:“沒有什么規矩,你將你的龜丟下去就行了?!?/br> 我話剛說完,就見靠著放生池的院門那邊奔來一個黑影,黑影手里提著一件黑色風衣,匆匆忙忙給年輕男子披上,道:“你剛剛出院,要特別小心?!?/br> 我愣了愣,秋老虎正盛,所有人都被曬得睜不開眼,哪里來的冷? 幫年輕男子披衣的是個眉目極為秀美的女子,她一雙手纖長,涂著豆蔻,輕輕為男子拂去風衣上的褶皺。她梳著極整齊的長馬尾,一頭烏發垂落。他們兩個站在香客往來頻繁的寺廟里,即便不說話,也非常扎眼。 “魏延,我們走吧?!迸优牧伺哪悄凶拥谋?,輕輕道。 我一開始不覺得魏延高,直到他走到我面前,我才覺出他的身量。他的眉眼里藏了東西,我避過頭去,不看他。他的聲音在我的耳邊響起,道:“姑娘你是一個人來的嗎?你一個人要注意安全?!?/br> 凡事極美而妖,我對極美之物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