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陽光好的時候,謝明玉就將一條薄毯鋪在院子的一塊能照到陽光的大巖石,扔兩個抱枕躺在上面曬太陽,聽音樂。有時候謝暄會同他一起,并排躺著,或者將他擱在他的肚子上,一起抽一根煙,或者喝點啤酒,說會兒話。謝明玉說他大學時電影鑒賞課的講師說他遇到過的最浪漫的事是——曾經有個美麗的女孩兒躺在他身邊給他背——說完哈哈大笑,謝暄也跟著笑——有時候謝暄的情緒會低落,那是他想起周南生的時候,一個人弓著背坐在廊檐的階梯上抽煙,眉間有揮之不去的抑郁與憂傷——謝明玉有時候會陪他坐一會兒,有時候就站在遠處看著他——曾經,他多么討厭周南生,他期望著謝暄百分百的愛情,不摻雜一絲雜質,他幾乎是惡狠狠地向謝暄討要,那是他身上那種幾乎變態的完美主義在作祟——世上確實有周南生這個人,他生動而鮮活地存在于謝暄的生命中,陪伴他走過最為純凈美好的童年與少年時代,然后離開,像完成一個使命——你不能抹殺他,也無法抹殺。但沒關系,這個世界上哪真有完美無缺的人生,謝暄曾對他說:“也許人生太過得意了,老天都要看不過去,所以總要拿走你一些東西,但沒關系,總有一天,他又會賜予你另外一些珍貴的東西?!?/br>謝明玉的生日剛好在圣誕后的一個星期六,作為謝家小少的三十大壽,自然是各方人馬獻殷勤、表忠心、探風向、尋合作的舞臺。生日當天,沉寂了很久的謝公館終于又熱鬧起來——當天早上,謝明玉先飛去卡斯里去見謝老太爺,按農俗,小輩過生日當天116、終章...早上,是要給家中長輩磕頭的,拿了老爺子和老太太給的紅包,他又飛回蕪和。整一天,收禮應酬交際,他這個壽星過得比誰都忙都累。好不容易散場,朋友又起哄非要續攤,給他另過生日,說什么要給他一個surprise,謝明玉推辭不過,一群人涌到夜店,一直鬧到凌晨才算完。他心里惦記著謝暄,付了巨資輪渡過海峽,在天微亮的時候到達靜園——不知道為什么,他就是知道謝暄一定回了這里,雖則生日當天謝暄作為他的堂兄負責招待應酬,兩人分開也不過幾個小時,但謝明玉的心震蕩得厲害,大約是酒精的作祟,他迫切地想見到謝暄。靜園里靜悄悄的,只有樓上的小客廳里散發著微弱的燈光。謝明玉笑起來,想象謝暄見到他時吃驚的表情,他躡手躡腳地開門,在沙發上睡覺的杰克立刻警覺地抬起頭,發現是謝明玉,又懶洋洋地臥了回去。謝明玉上樓,在中途的緩沖臺遇見蹲坐著的船長,一雙美麗的貓眼溫順地看著他,謝明玉將一根手指放在嘴邊,“噓”了一聲,船長似乎明白主人的意思,安靜無聲地注視著他上樓——他輕輕擰開小客廳的門,房間里面只亮著一盞沙發旁的地燈,暖黃的燈光溫柔地籠罩著躺在沙發上已睡著的謝暄,他身上還穿著白天那套衣服,似乎是一不小心睡過去的。謝明玉知道,他在等他,他為他們這種小小的默契感到快樂熨帖。他輕手輕腳地走過去,蹲大他面前,看他睡著的樣子,然后他看到了壓在幾上的一張折疊起來的信紙——懷著一種偷窺秘密的興奮刺激,謝明玉打開了那張信紙,紙上是謝暄那手漂亮寫意的鋼筆字——我握著筆寫這封信,心里面有一種很奇怪別扭的感覺,因為它的收信人就在我的身邊,在我觸手可及的地方,有什么話不能直接說,而要以這樣一種婉曲的方式表達呢?我不是個善于表達的人,在不相干的人面前侃侃而談,在愛的人面前卻永遠緘言不語。有時候,我會半夜突然驚醒,害怕你不在我身邊了,我非要摸到你的身體,掌心傳來的你的溫度,那顆心才會漸漸安靜下來。你三十歲了,真是覺得不可思議,我老是覺得你還是那個神采飛揚少年,好像所有的時光都加注在我身上,我看著你,一直看著,自己漸漸變老、變丑,而你永遠不變,就像塞繆爾所描繪的那樣——桃面、柔膝、丹唇。兩個男子相戀,本來就是有悖倫常的事,我不知道其他人要承受怎樣的偏見、污蔑,看不見的刀光劍影,親人的恨與淚,將來的日子是不是苦痛多于歡笑,怨恨多于相愛?我也不知道我們是不是有一天會后悔,會相憎?又或者感情終究湮滅于庸常、瑣碎、無聊、厭倦?我唯一所知道的,是我愛你,也許比自己所明白的更早開始,它像早春綠茸茸的嫩芽,在不曾發覺的時候迅速地長成了一棵枝干遒勁的大樹,樹根牢牢地盤踞在我的心臟上,并且往內部生長,這種生長伴隨著尖銳的疼痛和歡愉。如果生活顯現給我們的真實不那么浪漫,但愿我們能以一種無與倫比的勇氣,面對人生的所有面目,敢于把人活一世的所有況味——愛戀、枯萎、喜悅、凋敗、虛無、慶幸通通飲干,一滴不剩。明玉,今天是你的生日,祝你生日快樂,有生的日子天天快樂。曙光從玻璃門照進來,謝明玉的眼睛早就潮濕了,但他忍著不哭,擠過去與謝暄躺在一起,謝暄被弄醒了,迷迷糊糊睜開眼睛,自然而然地伸手抱住他,聲音里還帶著睡意,“什么時候回來的?”謝明玉不說,讓謝暄更緊地抱住自己,他忍著不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