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齊瞳仁驟縮，倏地朝發聲處盯去——

那兩個百姓頓時如泥鰍一樣隱入百姓堆中，眨眼無蹤。

凌齊面色難看，終是點頭，并伸出了手。

劉澹滿意而笑，命了仵作來，取了兩滴血，又取了凌涵手上的血，轉而讓人開棺……

凌齊朝紫衫少年投去一眼，直到這時才發現，這少年衣衫染血，面容落迫，無助地絞著雙手，怯怯地瑟縮在劉澹的身邊，雖然已經十三歲了，身子骨依然顯得很薄弱，簡直像只有十歲一般。

可這個孩子，卻是自己的親生兒子。是他的兒子凌涵。

“過來?！?/br>
不知怎的，凌齊向他伸出大掌，隱含權威地招了招。他仿佛嚇了一跳，受寵若驚地瞪大了眼睛，那跟自己一模一樣的鳳眸此刻瞪得又大又圓，愣了一下，他邁著小步走來，試探地伸出小手，想拉住自己的大掌。

凌齊于是主動伸出掌包裹住他的小手，一時間掌心里充滿了孩子那冰涼而rou嘟嘟的小手掌。

這孩子，不健康。

這是凌齊第一個想法；之后則想起了自己的長子凌翰輔，翰輔的手溫熱有力，即使與凌涵一般年紀時，也較之機警聰明。凌涵的聰明，則是孩子心性的天真。

握了一下，凌齊便意興缺缺地松開了，那剛被他暖熱了的小手，隨之垂落，再度變涼。

凌涵垂眸，望著自己被扔掉的手，漸漸抿起唇。

這時候仵作已經驗出，棺中的遺骨與國公之血并不相溶，這說明兩人無半分親緣關系；而凌涵與國公的那滴血完美溶合，顯然是親子。

驗出凌涵才是真正的世子。眾人就以為這件事情就此結束，中途卻聽到凌涵的聲音：

“這尸骨是哪里來的？”

與前時紫衫少年的扭扭捏捏怯弱樣不同，此刻的世子大人聲音鏗鏘有力，目中隱含凌芒，他年少的身體仿佛突然間長開了一般，渾身隱隱散發出凌云的氣勢。

“是有人故意把莫名其妙的白骨送進府中，我這就讓人把他押上來！”

在旁邊緊張觀察的周姨娘，聽此言，心里一噔咯，趕忙對道。

凌涵聞言笑了一下，笑意深到眼底卻陡然化作了一團冰凌渣子，“這個世界每天都會死人，為什么白骨不往別處送，偏往國公府送？莫非國公府每接到一具白骨，都要硬說成是世子的遺骨，而舉行盛大的葬禮么？”

“這……”周姨娘身子一抖，面無倏地難看起來，她雙眼一翻就要暈過去，多虧有大管家扶住她，大喊著不讓她昏。

周姨娘憤憤地一腳踹向大管家腳面上，不得不“清醒”過來，硬著頭皮求助地朝凌齊求助地看去。

國公府的內宅由她掌著，送來的遺骨盒子上所蓋的又是凌翰輔與族長之印，她自己對兒子之印熟悉無比，在得到凌齊默認之下，便張羅著辦喪事。周姨娘忙得陀螺一樣，誰想到頭來自己的心血，竟然反讓凌涵噴了一身血？！

“此事到此為止，皇上那里由我去稟報……”凌齊出聲維護。

他朝凌涵掃去一眼，目光中帶著幾縷疑色，在他的印象中，這個小兒子，不像是會說出剛才這番話的人。凌齊目光一頓，接著朝劉澹掠去，見他嘴角噙笑，凌齊瞬間明白了。

“可是爹爹，若是不查清楚，也不好向皇上交待……”

凌涵眨著天真的大眼，話還沒說完，就被凌齊冷然打斷，凌國公俊美的黑眸裹挾著凌厲，朝凌涵狠狠噬去，“這你不必管??！”

凌齊話落，沒人敢再有疑異，他身后的喪葬隊伍也打算收工了，周圍觀的百姓見此，也陸陸續續地散去。

可在繁攘的長街上，突然傳來馬蹄嗒嗒的響聲，以及馬車輪子碾壓在地上的嘎吱聲。

只見凌翰輔騎馬姍姍而來，他滿身素縞，滿臉哀戚，身后更是跟著一輛鑲了黑邊的馬車，在馬車上還放著一副鑲金邊的黑棺，黑棺的四下硬是跟了一路哭咧咧的下人，場面顯得聲勢而又隆重，顯然一眼望過去，所有人都會清楚，他家里死了人……

“是大公子？？？”

有人叫了一聲，所有人朝凌翰輔看去，最后，定格在他身后馬車上的那副黑棺！頓時，齊齊面了色！

凌翰輔抹了把眼淚，他一眼就看到了父親凌齊，正想下馬報喪，哪知目光一側，突然他看到在國公府的喪隊中竟然也有一副棺??！所不同的是，它早啟了棺蓋，露出了里面的白骨！

他回頭再看看自己馬車上的黑棺……

一瞬間，凌翰輔總是風度翩翩的俊臉由白轉青最后化作一團黑綠，他整個人幾乎如死掉一般僵在馬背上。

這時凌涵抿唇輕笑，他抬步朝顯現的地方移去，少年的身子亭亭于立，紫衫染血耀于烈日之下，非但不顯得狼狽，反而有種卷土重來的凜光感，他背負著雙手，朝凌翰輔輕輕地笑，“大哥，您把世子的尸體運來啦？！”

他的笑是那樣天真陽光。

他的表情是那樣真摯無瑕。

可是凌翰輔看在眼中，卻猶如猛見厲鬼一般。

世界在剎那倒轉，耳邊傳來轟鳴的坍塌聲。

他那劍眉星目，風度翩翩的氣質，仿佛突然間失了顏色，猶如營養豐富的綠葉倏然干枯掉。

完了，這是凌翰輔最后的也是惟一的想法。

他身子一抖，兜頭由馬上摔下！

☆、第17章偏愛

“大公子！”

守正急忙趕來扶起凌翰輔，當他尋著目光朝白衣素立的人群中看去，在那道極其扎眼的紫色映入眼簾時，守正嚇得渾身顫如篩糠。

何瓊信不是已經把世子殺了嗎，還拿到了世子的尸首，尸首就在他們帶來的這黑棺里呀。為什么他還活著？！是幻覺吧？一定是幻覺吧？！

凌齊在看到凌翰輔身后的黑棺時，面容難看至極。他似乎意識到了接下來會發生什么，蕭殺冷喝，“把大公子請回府！”

隔著長長的送葬隊伍相遇，看見如此真實沖自己笑著的凌涵，凌翰輔壓下心底鈍擊般的震撼，面色如常，穿過重重百姓流言蜚語，迅速朝國公府走去。

大管家反應過來立時招呼人行動，周姨娘也忙著掃除現場，將一干凌翰輔帶來的東西，統統收起來！

“大公子，你弄回來的這口黑棺是怎么回事??？來人呀，給我打開！”劉澹才不會讓凌齊這么好過，大手一揮，有護衛就跑上前將凌翰輔帶來的那黑棺強行打開，露出里面那副*的尸體，看那眉眼，卻是與凌涵十分相似。

“原來又死了個世子啊?！?/br>
“這世上的世子還真多??！”

劉澹眉眼流露著春風感慨。

凌齊猛地回頭，鳳眸染著薄怒，狠狠瞪向劉澹，聲音卻是對他身邊的凌涵所說，“不過是修繕宗祠，竟搞出如此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