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乖乖地任她三人捯飭。 大梁不論男女,除卻嬰幼孩童, 年歲未過五十者,均無慶壽一說。論起緣由,其一也就視為不吉。緣何不吉?年少賀壽,舊俗稱是:壽不過年, 年歲不長,長不達遠。 司檀而今滿十六,此乃婚后頭次生辰,大慶拜賀不可行,卻也不能糊弄。簡單設宴同飲,既不沖舊俗,又當是紀念。 宴廳設別院偏東的卿湘園,原先顧嬤嬤便提起過,距此處極近。戌時前兩刻,司檀左右等不到聞亦回來,以為他還未忙完手頭事,便與卓焉、木緣一道,同往宴廳。 可出了閣樓,剛步上木橋,正巧見聞亦行色匆匆往回趕。 司檀一眼望見另一頭那個熟悉的身影,小臉立刻輕綻開如花笑靨。她提了提裙角,欲跑上前相迎,想拽著他,或者抱抱他。 可想到嬤嬤說,要脫離稚嫩,首先要體態嫻靜,舉步沉穩,不可再如先前那般亂動亂跳。 好難過,不能再孩子氣,就什么也不能了。司檀努努唇瓣,心內暗暗計量片刻,想著比起眼下所失,還是端出一副好樣子重要。她彎起唇角,溫笑盈然。行于木階上,如裊娜雛鵲,步履輕而緩。 聞亦闊步漸近,面上司檀含笑抬眸時,不由為之一怔…… 只見眼前人身著一襲輕羅紫綃翠紋裙,外罩碧瓊海棠薄衫。腰裹銀絲玲瓏束帶,束帶兩側各墜連珠流蘇。纖細嬌小的身姿,玲瓏有致。迎風緩行而來,裙裾裊裊,似乎踩出的每一步,都宛若細羽。 還是那副圓潤軟膩的如玉小臉,彎葉細眉下,一雙瀲滟清眸澈亮見底,黑漆漆的瞳孔,似疑似喜,似憂似驚。映著身畔搖曳的昏黃,略施粉黛后的她,粉雕玉琢,恍若遺落明珠,暗自隱在灰幕下,濯濯清清,瑩亮攝目。 尤其那雙眼睛,蘊笑微彎,平白生出幾分魅惑。直教他呼吸漸滯,無聲不前。 引路婢子退于兩側,司檀止步,莞爾一笑,道:“你回來了?” 點了嫣紅唇脂的雙唇,恰似紅櫻成熟待摘的模樣,一開一合,將輕靈的嗓音補幾重糖分,甜而軟,猶如沾了蜜的滴露灌在心間。除這柔嫩不談,唇畔攜縷縷笑意,梨渦初綻,溫婉而嫣然。 聞亦凝視著面前初露魅色的小人,恍惚間,不知作何應答。 他的七七,已有了大人的模樣。褪去童稚的外殼,就算心智純然如初,可今夜過后滿了十六歲,就長大了。 這樣快,她就要長大…… 自她尚在襁褓至今,無聲無息、不知不覺間,他已陪伴她十六年。 十六年,此生她還有多少的十六年?他,又還能再陪她幾個十六年? 急于從聞亦面上覓得驚喜,司檀眨也不眨地仰望著他??墒呛苓z憾,她完全看不到。連同方才他唇角的笑意,也在一閃而過之后,尋不到蹤跡。 司檀抿了抿唇瓣,猶疑片刻,再往前挪上一步。仍捕捉不住一絲預想中的喜色,她綿綿耷拉下眼皮,道:“你不高興嗎?” 但凡有失落與不安,她的睫毛都會一顫一顫,就好比她脆弱的內心,起伏不定。 聞亦慌忙回神,溫然笑著,捏一把她潤白如凝脂的臉蛋,“你哪里看得出我不高興?” 若是高興,他就不會是這樣子。司檀動動袖中的手,想要探過去,可又不能,無法,只得緊攥著。 嬤嬤說,長大,就不能隨便哭。 可是她現在好想哭。忍又忍不住,眼前不由自己地就迷上一層霧氣,遮了她的視線。她要忍著,不能哭。輕聲吸了吸鼻子,她硬將眸中的水氣壓下,道:“時辰不早,走吧?!?/br> 如水的嗓音,夾著哭腔,極是惹人心疼。聞亦知她多想,便攬過她小小的身子,軟言安慰:“今日生辰,需開心一點,莫再多想?!?/br> 司檀點點頭,默聲與他同往。 卿湘園里外遍植花木,夜間更是浸人心脾。園中亭臺四面被藤條纏繞,背靠青灰山石,南林清池碧水,百草萋萋,老木蔥郁,將其掩于茫茫綠毯下,趁著爍爍星光,與斑駁月華,清幽而顯神秘。 司檀一路無言,直至落座,方草草環視四方??伤闹写鏆?,不聲不響,不喜不驚,更是無心賞評四方景致如何。 說是生辰,可別院唯他夫妻二人,這宴,自然就只二人享用。 因她喜愛故事,前幾日開始,便著院中管事特意請來城中獨一的皮影戲,來此演于她看。 若以往常,恐錯過一絲一毫,司檀定是睜大了眼睛??山褚?,她并不。 聞亦心知司檀情緒不高,可思來想去,也不知今日到底發生何事,她又為何郁郁寡歡? 他一如往常,為她布菜,皆選合她口味的幾樣,依依夾在她碟中。 食幾上也擺了酒,正是年前袁夫人贈的楊梅酒。來別院當日,匆忙之下落在府內,司檀上元節前后念叨過幾次,也是幾月前才著人去取的??蛇@些日子,她一直醉心剪紙,根本記不起還有這個。 待稍用膳食填腹,聞亦為她舀上半樽,泠泠水聲落下,彎月斜映入內,遇輕風,微漾起褶皺。 他道:“袁夫人釀的酒,凡嘗過莫不稱贊。你不是一直念叨,今可破例,允你多飲兩口?!?/br> “好?!彼咎垂垂创?,應了一聲,不待聞亦舉樽,仰頭將其飲盡。 聞亦轉眸輕斥一句:“允你多飲,但不得豪飲?!?/br> 司檀卷舌回舔,無視聞亦所言,道:“還要?!闭f罷,就要自己動手。 聞亦目光若水,溫柔看著她含怨蹙眉的樣子,無奈擱下酒爵,又為她添上。 “慢點兒?!?/br> 司檀低垂著兩只耳朵,搖搖頭,不作停歇。 如此接二連三,司檀均是一口飲完。愈喝愈盛,半樽不夠,要一樽,一樽之后,還想再要。 聞亦恐她再醉了,強制從她手中奪去酒爵,并順帶著將她拽進自己懷里?!斑@樣好的時辰,又是這樣醉人的夜色,你是打算當個醉鬼,好與之相趁嗎?” 司檀掙扎著想要退出來,可任她怎么抓撓,聞亦緊緊裹著,就是不松。 “就會欺負我,我再也不要理你……”她低聲嘟噥著,懊惱地止了揮舞的兩手。 聞亦笑著挑挑眉梢,道:“誰欺負你?” 司檀紅著眼眶,嬌嗔甩出一記白眼,“你!” 聞亦揉揉她圓嘟嘟的臉蛋,“我疼你護你都來不及,哪里敢?” “就是?!彼咎措y過的就要哭出來,可還是使勁揉去眼中將落的水氣,不許自己掉淚。 聞亦心疼壞了,又拿她毫無辦法。將她往懷里裹的再緊一點,淺吻在她櫻紅柔軟的唇瓣上。 司檀瑟縮往后退出,眼睛紅紅的,抽搭著鼻子。她抬手抹一把發癢的鼻尖,可憐巴巴地望著聞亦,猶疑半晌,小心翼翼道:“你是不是嫌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