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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片如飄絮,粒粒如星點,在院內的草木上鋪了厚厚一層。亮晶晶的雪面反光,一個迅疾的黑影企圖踏雪無痕,冷不丁竄出去摔了個狗啃屎。接著,碩大的黑旋風很快從雪地中把自己刨出來,往推開一條縫兒的大門飛奔去。蘇穆煜站在二樓落地窗前,拉開窗簾便看到令人忍俊不禁的一幕。鵝毛般的雪花簌簌往下墜,拆遷隊一身雪水混泥,直往連鳴身上撲。連少手里抱著三層黃花梨雕龍紋禮盒,正小心翼翼地往院里挪動。拆遷隊殺他個措手不及,差點把沉重的木盒往拆遷隊的狗腦袋上砸去。“邊兒去邊兒去,你蘇爸爸平時是不是太嬌慣你了。沒大沒小的,以前怎么不見你這樣。規矩?還知道什么是規矩不?”拆遷隊大抵是安逸日子過得太久,智商與規矩早被扔到犄角旮旯里去了。它甩著哈喇子往在連鳴的褲腿上蹭,只記得自己現在是蘇穆煜的崽,十分有些狗仗人勢。連鳴停下腳步,斜著眼睛盯了它一會兒。拆遷隊渾身一麻,搖成花的狗尾巴慢慢下垂,相當懂事地在原地坐下了。“很好?!边B鳴抬腳往屋里走,他吹了聲調子怪異的口哨,拆遷隊立馬跟上去。連鳴開門進屋,繞過玄關的屏風往里走。蘇穆煜已經換好衣服披了件狐裘,正窩在沙發上看畫冊。連鳴把禮盒放在茶幾上,抬手脫掉大衣,站在窗邊抖了抖。他轉過身來,目光一瞬不瞬地看著蘇穆煜。不說話。大抵是春節將近,蘇老板在家的著裝也變得喜慶熱鬧。一身仙鶴佛手如意云錦,繡八寶吉祥?;y層次分明,花清地白、錦空勻齊。立領斜襟,領口處鑲了一圈細細絨毛。襯得他下巴稍尖,唇紅齒白。好一個眉目俊逸,斯文儒雅的翩翩公子。蘇穆煜一到冬天就容易犯困,白天困得睜不開眼,晚上卻跟打了雞血的夜貓子無異。他一手抱著暖爐,一手翻看畫冊,顯然沒精力再招攬連鳴。蘇穆煜抬抬下巴,聲音懶懶的,算是招呼過了。“你回來啦?!?/br>“嗯,終于在年前把學校的工作完成了,”連鳴將大衣搭在沙發上,里面套了身羊絨西裝。他坐下時解開扣子,順手拉開領帶?!八湍愕亩Y物,看看?”連鳴敲了敲梨花木禮盒,聲音挺沉,看來裝了不少東西。蘇穆煜往狐裘里縮了縮,整個人如狐貍般團在那一堆柔軟里,看得人心尖發酥。接著他就不動了,眼神來來回回在連鳴身上和禮盒之間飄忽。蘇穆煜怕冷,雖然屋子里有暖氣,著實沒到穿褲衩吃西瓜的地步。與他來講,這暖氣有沒有,總是差別不大。連鳴拿他沒辦法,這人自入冬以來,生活就失去了自理能力。沒有工作,也沒有掌眼預約之時,蘇美人能在被窩里躺一天,實打實的懶骨頭。“拆個禮盒也要不了你的命,阿煜,傷我心?!?/br>連鳴猛地撲到蘇穆煜身上,嚇得后者趕緊扔了手爐。“哎,你注意點!燙著怎么辦!”蘇穆煜伸手接住連鳴,卻抱了一把寒意。連鳴冰涼地脖頸與臉頰貼在他掌心里,冷意霎時鉆進蘇穆煜的肌膚里。連鳴心底一暖,還沒來得及說話,蘇穆煜卻突然放開他,立刻轉身找手爐。蘇老板抖了抖身子,復而把暖爐抱在手中。“哎呀媽呀,你怎么這么冷,你離我遠點?!?/br>“……?!”現實與想象差距十萬八千里,連鳴這才滿臉“我cao”的信息,如墜冰窖。“阿煜?人干事?”連鳴伸出手戳著蘇穆煜的心口,“你這樣子男朋友是會跑的,你知道嗎?”蘇穆煜抬起眼皮,涼涼地看了他一眼:“你跑一個看看?”“成,”連鳴舉起雙手,遽然傾身在蘇穆煜額頭落下一吻,“我投降,我認輸?!?/br>“你男朋友我呢,打不走,罵不散,無欺騙?!?/br>蘇穆煜撿著手中的畫冊看,沒抬頭:“打不著,罵不散……無欺騙?”連鳴咯噔一下,摸不準阿煜的意思。半響開口:“可不是嘛,來,給你看看新年禮物?!?/br>連鳴把禮物移到跟前,打開第一個木盒。黑絲絨打底,裝著一個盤子?;y繁復,素雅大氣。蘇穆煜挑眉:“龍泉窯青釉刻花蓮瓣紋盤?我看看?!?/br>連鳴知道他好這口,將器物遞過去。蘇穆煜研究半響,彎起一個笑容來:“南宋的啊,是件好東西。哪兒納的?”“上次云中鶴的人與馬三介紹的吉祥閣摟貨,吉祥閣代云中鶴銷售好幾樣開門貨。馬三本來說要送他的新相好,半路遇上我,我給他買了?!?/br>連鳴說得理直氣壯,完全隱瞞他開著車,半路劫道的流氓事兒。馬三爺流年不利,新年剛開頭就遇上連鳴這么個攔一道的,十分晦氣。連少才不管馬三是不是氣得跳腳,反正就覺得這東西若阿煜喜歡,星星他都給摘回去。蘇穆煜深諳連鳴的套路,指不定明天馬三爺的訴苦電話就得來了。但他確實挺喜歡這蓮瓣紋盤,給拆遷隊裝狗糧正好合適。“放哪兒吧,”蘇穆煜說,“拆遷隊的飯碗也該換換了?!?/br>“嗯哼,想一起了。我就覺得以前那狗碗不好看,胭脂紅釉碗對它來說顏色太輕浮,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經狗?!?/br>連鳴把蓮瓣紋盤放在一邊,打開第二個木盒。不久后馬三知道自己辛辛苦苦弄來的盤子做了狗碗,氣得當場要與這對流氓夫夫絕交。咬牙切齒勢不兩立!第二個木盒里裝的是幾匹軟煙羅,分為雨過天晴、秋香色、松綠、銀紅等四種顏色。那銀紅的又叫霞影紗,光是擺在那里已極為好看。“軟煙羅?做帳子還是糊窗?”蘇穆煜問。這東西不可多得,紅樓夢里借賈母之口對這軟煙羅可是贊美不絕。有折枝花樣的,有流云萬?;拥?,也有百蝶穿花花樣的,顏色又鮮,紗又輕軟。連鳴卻說:“挑幾匹給你做睡衣,夏天穿著睡覺很舒服。做家居服也不錯,剩下的隨你做帳子還是糊窗?!?/br>蘇穆煜的睡眠問題一直困擾著連鳴,穿得舒服點睡覺,應當有好處。上回連鳴幫忙打理連家五叔的商貨,認識了一名專門做熏香的商人。他趕緊訂制了安神香薰,過幾天應該也能到了。自香港任務結束,兩人休息了挺長一段時間。每天如平常夫夫般膩在一起,竟也不覺乏味。連鳴正式搬入了蘇宅,自然分享了蘇穆煜大床的二分之一。每天吵吵鬧鬧地過日子,高興了把拆遷隊拉出去遛,不高興把連鳴拉出去遛??傊@個家里,蘇穆煜是老大。連鳴與拆遷隊的地位誰高誰下,這個就得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