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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起,當時展世一在案卷上紅線加粗的關鍵詞是什么:說謊成性。所以他沒料到何小麗會以這樣的方式,讓他以最快捷的方式見到雄哥。想必當初也騙過了展世一,因為任何危險系數上升到關乎性命時,展世一從來都是親自下場。蘇穆煜雖然能者多勞,一年到頭老媽子似的cao心不少,可那邊人對他還算照顧,危險的事件從來不讓蘇穆煜經手。這一次,實屬意料之外。雄哥走進房間里,杰克的血早被水稀釋掉了。黑皮鞋踏著粉紅的液體走到牌桌前,雄哥環顧一周,終是皺著眉嘆了口氣。“這個貴賓室,你們知道,是為誰而建的?”雄哥用不太流暢的國語,試圖與蘇連二人講清楚。“完全沒有原不原諒的事,她,何小麗,我沒有一分虧欠她。她做的事,我也不計較了。做人嘛,又像我這種大佬來的,一輩子哪有沒被人耍過?不差她何小麗一個女人?!?/br>“她也苦的咯,我知曉?!?/br>“我沒恨過她,你們與她說,走就走咯。還管那么多干什么,走得遠遠的好啊。老子一輩子也就愛過那么一個女人,見不得她每天跟著我提心吊膽?!?/br>雄哥說得很慢,他已經不再年輕。遇上何小麗時,他四十三。兩人好了幾年,如今也年近半百。他的愛情來得太遲,這個青春四溢的女人帶給了他人生第一束光。就像陽光鋪灑進九龍城寨的無底洞中,照亮了下水道老鼠的窩。何小麗這女人,生得苦。認清現實后選擇了另一條人生路。她不斷左右逢源,不斷攀附權貴,她甚至一度認為,只有名利才是最重要的。只有握在手中的金錢,才是最實在的。何小麗搭載著雄哥這艘“巨艦”,很快融入上層社會。她告訴雄哥自己沒有家人,是本地遺孤,很凄慘的啦。雄哥沒有細究,到底是養在身邊的女人,你多愛她一點,便毫無保留地多信她一點。雄哥遇上愛情,或者說是得之不易的親情,他變得盲目又認真。何小麗說什么,他也不懷疑。也可能是他明知漏洞百出,還是選擇相信。不相信又能如何?從他在地攤上第一次問何小麗“傻女,有沒有鄧麗君”時,他就注定了要蒙上眼睛去愛這個人。只因雄哥知道,他們都是大陸來的。香港本地人是不會賣鄧麗君的,那是大陸人對家鄉的念想。所以后來何小麗說自己是本地人時,雄哥也只是笑笑,順著她講:我都系。(我也是)何小麗過得順風順水,憑借雄哥的勢力和名號干了許多斂財的事。她不斷結交名流,不斷干涉賭場生意。她終于實現了從發牌荷官,搖身一變為賭場股東。人生一旦失衡,或暴富,或極窮時,若沒有正確的道德標桿或堅定的人生信念做核心,就容易走向極端。何小麗變了。她以前窮怕了,現在等同于一夜暴富。她像無底洞一樣不知滿足,除開寄給家中的錢,留給自己的卻怎么也不覺得夠。她作為雄哥情人的同時——搭上了大辰社的頂頭老大。她開始販賣各種消息,流連于數個男人的床榻,自己創辦的生意如日中天。瘋狂的女人最可怕,也最盲目。她說謊成性,不斷用謊言去解釋另一個謊言,她每天生活在謊言中,漸漸以為這才是最真實的生活。雄哥察覺她出問題時,已經來不及回頭了。何小麗一直走在懸崖上,或許就沒想過要全身而退。好日子很快到頭,雄哥帶人抓jian在床時,何小麗對上他絕望的眼神,意外地沒有再說任何謊言。那一刻只有他們知道,愛情已經一去不復返了。雄哥找人端了對方的老巢,帶著何小麗回去。當夜把所有的證件扔在何小麗面前,笑著跟她說:“傻女,你走喇,去加拿大,邊冇咁嘅生活?!保阕甙?,去加拿大,那邊沒有這樣的生活。)沒有這樣黑暗的日子,沒有這樣沉重的人生,沒有這樣復雜的關系,也沒有任何謊言。傻女,不要為名利所累。人生這一輩子,活著圖什么?圖個快樂盡興而已,圖個安穩自在,圖個有人愛,有人疼,生一群寶寶,安心度過余生。何小麗猛地撲上去抱住雄哥,她撕心裂肺地大哭起來,她知道加拿大好,那邊有好日子等著她。可那邊沒有任何親人,沒有雄哥。“我不走!我不走!你不要趕我走。我錯了,我再也不要這樣了!我錯了雄哥?!?/br>“我不要去加拿大,我不走!”何小麗嚎啕大哭,明知無用。雄哥寬慰地拍著她的背,笑著說:“傻女,行啦,唔系我會殺咗你?!保ǚ駝t我會殺了你。)何小麗一怔,她慢慢放開雄哥,看著這個男人的眼睛。她猛然一抖,雄哥不是開玩笑。是了,驕傲如雄哥這樣的男人。一生血海中走過,身邊哪里能容下一個背叛過他的人?何小麗是個女人,又是他愛過的人,這樣的結局已然算好。不殺,是最后的寬容。何小麗與雄哥相差近二十歲,在他眼里是女人,亦有些女兒般的樣子。他不會愛自己的女兒,但會把他心愛的女人寵成寶貝。寵過頭了,犯了錯,他也認了。男人嘛,大風大浪見得多了,這又算什么。何小麗離開那天,無意從曾交好的某個線人那里,知曉了大辰社意欲截殺雄哥的消息。而她當時已答應雄哥不再插手黑道上的事,也答應了大辰社那頭不準在回頭。何小麗去機場的路上萬分煎熬,最后誰也不知她當時進行了怎樣的自我麻痹,最后竟選擇真的一去不復返。曾經的事,過了太多年,甚是到何小麗無疾而終之時,已經記不得雄哥的模樣。她在來到加拿大第二年得到消息——雄哥去世——當時的她,稱不上難過,只是特別后悔。如果當時她回頭了,是不是一切都能不一樣。這世上,為名為利,為一己私欲,誰不曾做過有違初衷之事。特別是他們這般,本就能手握更多財富的人。何小麗的余生,思考了幾十年——如果一切能重來,名利又是否那么重要,她會不會拋棄名利,選擇踏踏實實跟在雄哥身邊?她沒有做出選擇,死也沒有。這本就是個無解的命題,有的人在生命中追求愛,有的人追求名利,有的人什么也不想要,有的人貪婪一生。誰也不知道,如果一切能重來,我們是否會做出不同的選擇,或是做出不一樣的抉擇,走不一樣的路。誘惑永存,每一分每一秒,人們都站在命運的抉擇前。齒輪永遠不會停歇,內心總有個東西在推動著我們走下去。雄哥如此,何小麗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