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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為自己。冷佩玖分不清戲與現實,票友們也分不清了。太太小姐聽得眼淚婆娑,公子哥看得眼睛發直。連資深戲癡賀琛,都不自覺站了起來。他在二樓包廂處,雙手緊緊捏著欄桿。他的眼里有傾佩,有狂熱,亦有沉迷。他仿佛真在這戲里,找到了那些放肆狂放的歲月,那些鮮衣怒馬,指點天下的豪情。聽到最后,全場都靜了,誰也發不出聲兒,像是一個個被捏住脖子,奪了呼吸。冷佩玖還維持著最后一個動作,賀琛狠狠抹了一把臉。他兩手一拍,“啪!”的一聲!驚醒無數夢中人!瘋了,都瘋了!掌聲如雷,喝彩掀天!戒指鐲子大洋,嘩嘩往上甩,不要命似的。要不是房子搬不動,瘋狂的票友能甩他幾座不動產。這一晚的演出,比他當年出道時,還要瘋狂,瘋得更厲害。冷佩玖謝完座兒,他抬眼往包廂看去。賀琛如一座山,屹立在那里。他掌聲未停,別人也不停。他緊緊盯著冷佩玖,看著那眼中泛起盈盈水光,渾身都是脈脈柔情,直叫人心軟的妙人兒。賀琛第一次覺得,冷佩玖與其他戲子不一樣。他脫了戲服,也當是忠貞不渝,有情有義。冷老板唱到了他的心坎兒里,賀軍長,聽進去了。唱罷,冷佩玖回到后臺,他左等右等,終于等來了賀琛的打賞——是一對鐲子。色澤均勻,綠色通透漂亮。實際上,這鐲子與平日里那些公子哥貴人們精心送來的禮物,毫無可比之處。但冷老板就是喜歡得緊。原本賀琛聽完打算甩手走人,還是副官在事前提醒:唱得好了,記得打賞。莫要丟了軍長的體面。賀琛難得在路過珠寶店時停下來,看來看去,不會選禮物的賀軍長,瞎著眼睛指了指。實際他想買戒指,不想戒指旁邊是玉鐲。店員會錯意,點頭哈腰地稱其眼光好:“這可是咱們店里最好的東西!”包上一看,一對玉鐲!賀琛忙著去聽戲,一句“你他娘的!”剛到嘴邊,看看時間,算了,鐲子就鐲子,反正一個意思。都是打賞的玩意罷了。這夜之后,關于冷佩玖的花邊新聞再上一個臺階。冷老板再次突破自我,人戲合一。有人說這是因為賀軍長;也有人說,冷老板這是給賀軍長顏色看,你不要我,我偏生讓你瘋狂。反正那夜賀軍長的反應,眾人皆是看在眼里,久久徘徊,細細回味,散場了都不愿離去。冷佩玖開心了,也不管男戴玉鐲如何別扭。那對鐲子就像在他腕上生根一樣,除了唱戲,天天戴著。他以為現在賀琛知道自己的好了,肯定會主動登門拜訪,就像那些捧他,想要養他的人一樣。結果,日復一日,最后竟等來了一個驚天大消息——賀琛,賀軍長,舉家搬往上海!看那意思,是不回來了!冷佩玖又驚又怒,好他個賀??!我還就非你不可了!三日之后,北平再添一爆炸性新聞——冷佩久,冷老板,收拾身家,南下表演去了!去哪里?上海!他,媽,的!票友們哭天搶地,好好一座北平城,差點要被哭倒了。到處哀嚎一片,慘不忍聞!那句話怎么說來著,飯可以不吃,戲不能不看。票友們簡直要把賀琛罵死,同時挨罵的,還有冷佩玖,這叫什么,因愛生恨。報紙上又開始寫了,這次意見倒是一致——那冷佩玖就是裝,眼光高還不承認。要不怎么賀軍長一來,那冷老板就跟犯了情癮的小貓似的,撅著屁股,趕著趟兒讓軍長上。可冷佩玖是多任性的一個人,他這脾氣和他的唱功是成正比的。他唱得有多好,就有多任性,怎得了?戲子也是人,有七情六欲,還不準人愛慕誰,追男人了?冷老板這做法,十分傷害票友的心。有經濟實力者,表示有機會去上海聽他唱!冷老板南下也好,讓其他人也聽聽,咱北平的角兒,有多厲害。沒有條件的票友,只得一聲嘆息,盼求冷佩玖哪天勁頭過了,或者賀軍長娶太太了,心灰意冷,總該回來吧?那時候冷佩玖就該知道,真正愛他疼他的,還是咱四九城的票友。就這樣,冷佩玖一路追夫,驚驚乍乍,從北平追到了上海。來到這個一度站在摩登潮流風口浪尖的地方,這個于他而言,一輩子也不愿離開的地方。民國的上海,作為近現代最重要的外貿通商口之一,這里的一切,都代表著潮流。十里洋場,種類繁多的帕來文化,商業氣息濃厚。這里的太太小姐公子哥,看話劇,聽洋腔洋調,他們彈鋼琴,跳交際舞,百樂門通宵達旦。這里的聲光電,這里的高樓大廈,這里嘈雜的、喧囂的聲音,火焰似的街燈,將上海裝點為不夜城。舞場里歡快的爵士樂,影院里精彩的外國電影,這里有印度巡鋪,有德國飯店,有白俄羅斯的美女們演繹歌舞事業。電車雙層巴士,黃包車人力師傅,豪車遍地。高鼻梁藍眼睛黃頭發的人也多,他們說著不同的語言,在這個魔幻的都市里,享受無憂無慮。總而言之,這里是上海,是一個令冷佩玖眼花繚亂的地方。他現在才知道,原來人生,還有另一種活法。冷佩玖當了紅拂,夜奔而走。但賀琛卻不是他的李靖。既是自己不要臉地追著來,多多少少都有些上不得臺面。他知道,肯定是要被同行笑話的??蛇@世上有成千上萬種愛,沒有一種愛可以重來。*既然無法重來,依照冷佩玖的性子,哪怕賀琛遠渡歐洲,他都會追隨而去。戲詞里不就是這么唱的嗎?蘇武的妻子為表忠貞選擇自殺,孫尚香追隨劉備英靈投江而亡,玉娘鼓勵丈夫出逃歸鄉,后臥病不起,憾然而逝。戲里有太多太多為愛追隨,為愛獻身的故事。怎的這些東西搬到現實中來,就要被人嘲笑呢?笑他癡人說夢,笑他天真。可明明,明明冷老板在戲臺上唱,唱這一出出生死悲歡,愛恨離愁,臺下的人都哭了啊。為什么他真這么做了,卻不被看得起。還招致謾罵?冷佩玖想不通,索性便不想了。他來到上海,只為賀琛。冷佩玖南下的消息,是一早傳出了的。他剛動身,那訊息飛得比飛機火車還快。一時間,上海將迎來北平第一名旦的消息直接炸了。北平那邊還在哭,上海這邊的戲迷,那是笑得眼睛都沒了。對比鮮明,令人忍俊不禁。其實早在清末,名角兒南下演出,就廣受追捧。畢竟海派京劇的勢頭強勁,上海同樣是喜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