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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給大軍一個交代——就算現在將軍不知自己所做所為,總有一天會明白他的用心良苦。安如風堅信,這一天很快就來了。阿申在信上告訴他,這些時日軍隊忙于修生養息,除了防守駐軍,人人都挺松懈。他出逃一事,并無任何人知曉。阿申還告訴他,一定要好好鑄劍,守好密室,斷不可讓叛軍得手!這于軍隊來說,可是一筆不小的“財富”。只是安如風覺得很奇怪,為何阿申還要他打聽其他匠人家內是否有“相同情況”,鑄劍世家理應都會有一定數量的兵器儲存。安如風如實在信內告訴張申,自家有,其他人有沒有,一概不知。安如風這人,誠實本分,精于鑄劍,并不精于人情世故。他對鄰居的理解,僅僅是鄰居,是居住在他附近的人,是路過可以打招呼的人。安如風的意識里沒有“遠親不如近鄰”這一說,他認為自身是獨立個體,存于現世,紅塵萬丈世俗之情,都無法將他束縛。遠親也好,近鄰也罷,安如風沒有閑情去刺探別人隱私,也沒有精力應付虛偽人情。他只知鑄劍,當然,從前的從前,還有要當大將軍的志向。安如風沒在信內透露給張申的是:他不要當大將軍了,他愿將密室內所藏刀劍如數交與軍隊,他愿唐軍鐵蹄收復叛軍割據。可他更愿功過相抵。安如風設想大軍血戰嵖岈山那天,他就帶著蘇連二爺找個地方躲起來。等阿申依照信上線索,帶著軍隊運走安家所有兵器后,他再悄悄回家。安如風不想當將軍了,他要隱姓埋名改頭換面,重新過這一生。為何?只因安如風是在“逃亡”途中,才知安家上下死于叛軍橫刀。安如風那時很狼狽,將軍夢碎了一地。作為平凡人,一個除了鑄劍,任何事也改變不了的平凡人,光是想要過好這一生,就已經很困難了。他身騎鐵馬依然收復不了河山,他手拿利刃仍舊保護不了至親。他恨著冷血無情的叛軍,幾乎是打碎牙合著血往下吞的仇恨。但他忽然茫然失措起來,縱然戰火擎天,書信淤塞,一年前安家滅門慘案也該震驚一時。拿蕊娘來說,就算其他所有人都對此不屑一顧,蕊娘的家書也總該到了——更何況,前兩年戰爭最烈時,安家秦家的書信,也不曾斷過很久。那為何,為何安家滅門一事,活生生被壓下。安如風像個傻子一樣,被人蒙了雙眼,堵住耳朵。只有可能是被人搞了鬼,書信被人偷看過,并且壓下了。是誰?安如風不敢想,他在路上順著思緒往下摸索片刻,渾身的“將軍夢”,瞬間涼透。除了上頭的人或親近之人,誰也干不出這等事。安如風一心所向的唐軍,一心憧憬的廟堂,被人“病去如抽絲”般帶離了根骨。安如風依然信任張申,那是他為數不多的“朋友”。但他到底沒有告訴張申,自己不當將軍了。說他窩囊也好,說他善變也罷。安如風突然看透了些什么,忽然,他就不想爭了。人活一世,本就匆匆。順著朝代而來,再順應命格而去。時來天地皆同力,運去英雄不自由。爭什么?爭得太累。意料之外,得知安家滅門的那天晚上,安如風在逃亡途中睡得很好。夢里他回到了孩童時代,他清晰記得第一次見到秦蕊的場景,她衣袂翩翩勝似仙女,在棠棣花下提著木劍習武。蕊娘從小偏愛男裝,而安如風生得斯文柔弱,被蕊娘一口認作小姑娘。安如風從樹后鉆出,叉著腰紅著脖子大聲嚷嚷:“我才不是姑娘!我是男人!頂天立地,可以娶你的男人!”小小年紀,口氣挺大。換做常人,定要對此調笑一番。蕊娘卻只是瞪了瞪眼,最后眼睛一亮,沖過去一把揪住安如風的衣領:“那你就是要娶我咯?你說話算話!君子一言!”安如風漲紅臉,此時騎虎難下。良好的世家教養告訴他做人以信而立,安如風只得憋出四個字:“駟、駟馬難追!”后來那場夢如何了?好像是他終于迎娶蕊娘,她一身金絲鳳凰大紅袍,揭開頭蓋的一剎那,笑靨如花。蘇穆煜果真在作坊里找到了安如風,少年郎趴在旁邊石桌上睡得不省人事,冶爐中還燃著熊熊大火。蘇穆煜嘆口氣,心道自己造的什么孽,非要接下這任務。展世一還真把自己當祖宗,愛的供養供習慣了?明知蘇穆煜出了名的刀子嘴豆腐心,臉黑手黑心不黑。可從讓蘇穆煜接手安如風這件事上來看,展世一的心靈倒黑得像是非洲長出來的。蘇穆煜腹誹此階段任務結束,回去定要狠狠敲“那邊人”一筆,這回送他清道光的景德鎮窯粉彩蓮花紋蓋碗,加描金八吉祥紋印盒都不好使!但如果再加商晚期的父乙觥一件,那還是有商量余地。反正那幫人總有渠道搞到自己想要的貨,不坑白不坑。對蘇jian商來說,這可都是血汗錢。蘇穆煜琢磨著能有啥好處,走過去兩腳踹醒安如風。他道:“知道睡哦?徹夜打鐵舒坦不?是不是還得給你拍拍掌,好牛逼好厲害哦!”安如風從夢中驚醒,嚇得汗毛倒立。猛地跳起來站了半響,他才道:“阿……阿煜?”“什么阿煜,”蘇穆煜見他還沒清醒,又開始不要臉,“我是你阿娘!”安如風:“……阿煜,何事?”蘇穆煜想起灶房內那碗糊成一陀的素面就糟心:“滾去吃飯!”安如風整整衣冠,滿頭霧水走了出去。他前腳剛走,連鳴后腳便進了作坊。蘇老板氣鼓鼓地站在冶爐前吹鼻子瞪眼,有點像——神經???連鳴哭笑不得,走近了才聽到蘇穆煜對著冶爐認真數落:“都怪你!好好的爐子干什么不好,非要用來燒鐵!一燒鐵那小子就停不下來,你能不能別燒了!嗯?!”再這么下去,連鳴覺得從蘇老板嘴里定能聽到“我命令你熄火”六字,幼不幼稚。連鳴一把攬了蘇穆煜的肩,指頭在他頸窩處蹭蹭:“蘇老板,何必跟爐子使氣?”蘇穆煜卻是問牛答馬:“連少,想吃我豆腐光明正大地吃啊。你手指頭蹭什么蹭?”連鳴噎了片刻,不合時宜地滾滾喉結:“蘇老板,連某人沒有?!?/br>“你有?!?/br>“我沒有?!?/br>“我說你有你就有!”“我……”蘇穆煜一挑眼尾,百般多情如風拂山崗。晨曦穿過窗紙,碎金粉末映著爐火翩躚搖曳。連鳴看得心尖一顫,四肢百骸中的理智瞬間潰不成軍。連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