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靈魂的刀劍此時冷冷注視三位不速之客,它們像是被人驚擾好眠,又像是迫不及待喋血沙場。連鳴自東往西一一看去,最后雙眼發直地落在一把青銅劍上——這是當初在拍賣大會,引得蘇連二人針鋒相對的那一把!蘇穆煜追著連鳴的眼神望去,只一眼便心下了然:就是它。此時這把“棠溪寶劍”,一掃千百年后的鈍銹低調。它如王者俯視廣闊的疆域,鋒利的刃口泛起鐵血冷光。安如風指著那把青銅劍,道:“這是我從軍那年,離家前鑄就的最后一把劍?!?/br>“本想帶它隨我去征戰沙場,但我爹說此劍的劍鋒過于霸道,帶走不合適,我便將它存放此地?!?/br>蘇穆煜從未忘記自己的老本行,機會難得,他幾乎是要貼到劍面之上。幾經咂摸,他轉頭贊賞道:“天才名副其實。劍面精細磨礪光潔,夔龍陽文繁復精致。脊莖劍形,前端近鋒處內收為弧曲形,更利穿刺。莖箍兩側有范線磨后錯臺及細磨痕,劍首底部有微型小米粒狀環周凸紋。高明之處正在此,實為防偽?!?/br>安如風聽得兩眼發光,他不曾想到,平日里吊兒郎當的阿煜,不僅能將這把劍的好處說得頭頭是道,更是處處可圈可點。少年郎對蘇穆煜的印象,瞬間從敗類流氓,上升到了有文化的流氓。安如風道:“你都懂?!”“記住了,你蘇哥哥我——無所不知?!碧K穆煜得瑟地抬抬下巴,邪氣從桃花眼里溢了一地。連鳴抿唇而笑,他就喜歡蘇穆煜自信的模樣。安如風還沒來得急再次吹捧,蘇穆煜忽然用食指在劍面輕彈一下。清脆的聲音在密室內嗡嗡而起。“但是,如風,有兩點,我不曾想通?!?/br>安如風不料蘇穆煜忽然沉下聲,當即嚴肅起來:“阿煜,怎講?”蘇穆煜垂下眼瞼,轉了轉左手大拇指上的翡翠扳指,道:“在有更為高超的鑄劍技術下,你為何選擇鑄造一把青銅劍?”“嗯?”安如風以為是何等要事,回想片刻,不在意地笑了笑,“這個嘛……說來也是年少劣事,不堪入耳。其誘因十分簡單,無非我想鑄一把舉世無雙,逆反潮流的寶劍,無意間從我爹的作坊里找到一箱提煉好的銅錠,最后嘛……”“就有了它?!?/br>安如風訕笑著指了指那把富有王者之氣的青銅劍。弦外之意分外簡單——年少不懂事,把自家老爹的私房錢和著錫合金一鼓作氣給融了。最后天才我錘了錘,搞了搞,就成了現在這樣。至于有沒有挨揍,有沒有受罰——自個兒猜去吧。蘇穆煜聽得瞠目結舌,他原以為這背后得有多大的秘密與緣由,結果綜合起來只剩一句話:有錢人家的熊孩子從不把銀子當回事。蘇穆煜不由得聯想到那日連鳴豪擲千金的場面,竟有異曲同工之妙?這到底是不是緣分?!連鳴像是與蘇老板心有靈犀,在蘇穆煜怨念的眼神抵達之時,率先彎了眼睛,笑了笑。俗話說得的好,伸手不打笑臉人嘛。蘇穆煜想想一窮二白的公義閣,沖到嘴邊的話,生生咽了下去。連少,如風——茍富貴,須同享。安如風殊不知自己低調炫了一把富,老老實實繼續問:“阿煜,第二個問題是?”蘇穆煜偏偏腦袋,認真道:“如風,這個密室,用途何在?”“你給我們展示它,又意欲為何?”安如風張張嘴,似被雷擊,他不料阿煜眼光這么毒。“阿煜,這算三個問題了?!?/br>“三個就三個,你只管答?!?/br>安如風沉默半響,認真砸下今夜第一道驚雷:“留給中央軍隊?!?/br>蘇穆煜一怔,猛然想起叛軍占領中原腹地,憑借棠溪城的有利地勢,干了何等齷齪之事!眾數匠人被逼日以夜繼地鍛造刀劍,為戰爭源源不斷提供兵器,由此作為抵抗中央軍的重要實力之一。安如風席地而坐,他置身于刀劍之間,宛如檢閱自己小小的王國:“這些刀劍,是安家祖祖輩輩傳承下來的?,F在,他們被交付到我手上?!?/br>“你們不曾問過,但我猜你們都知道——我爹與我娘,雙雙含恨而終。自我從軍第三年,叛軍吳元濟以莫須有的罪名,屠我滿門。我沒有趕上他們最后一面,甚至對他們確切的死期都不得而知。鮮血漫過安宅大門之時,我還在遙遠的沙場上,做著可笑的將相夢?!?/br>安如風說得太輕太淡,分明恨到極致。他輕描淡寫白話訴說,轉頭盯著那些熠熠生輝的刀劍:“然后我回來了,我看清了很多東西,我選擇回到這里。棠溪城是我出生之地,亦是我百年之后的魂歸之所?!?/br>他抬頭與蘇連二人相視:“我要鑄劍,在大軍收復淮西之時,我要用另一種方式,將安家世世代代最出類拔萃的刀劍,贈與大唐,贈與圣上?!?/br>“阿煜,鳴哥,所以你們應該知道,在這節骨眼上,在大戰之際,我如何能回到安家?!?/br>蘇穆煜和連鳴幾乎是同時止住呼吸,今宵濁酒盡數清醒。“沒錯,我是逃兵?!?/br>自此,安如風掏著心窩子,說出了最最不堪的秘密。蘇穆煜看著他,張張嘴,艱澀的喉嚨里倒不出一個字。連鳴閉了閉眼,眉宇之間參雜無奈。安如風反而笑了。他道:“我說了,我要鑄劍,一直到我拿不起鐵錘為止?!?/br>“我不是說笑的?!?/br>安如風這短短的有生之年,說過太多兒戲。志向也好,心意也罷,通通都做不得數。唯有這一句,他認真道——他不是說笑的。安如風常有滿腔熱血不知揮灑何處,滿腹心事不知如何傾吐。戰場告誡他不要信賴任何,唯有沙海上的積雪,荒野中的枯樹,還有死去無法說話的人。人在很多時候,從不知自我實現是何景。生命、志向、情愛、它們微不足道卻熠熠生輝。人是這世上無數個深淵,亦是在天空中閃爍的深井。安如風靜靜坐在那里,蘇穆煜忽然悲從中來。他突然感覺到——再也回不去了,與這少年親密無間的日子,再也回不去了。密室之外,一只信鴿映著碩大的鐵月振翅而飛。抖落的羽毛輕飄飄地攪亂了一位少年郎的宿命。這只信鴿有如利劍,朝著馬鞍山疾馳而去。利爪之上,綁著一封加速走向毀滅的血書。作者有話要說:注:之前忘了提,還是老規矩:因為有時老七太蠢而捉不到蟲,幫忙發現錯字并提示的甜心,一律紅包回饋!獎勵你們的勞動成果!比心!“幾彈指”是指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