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遙點了點頭，想著要不要就這樣把阮程明的事直接說出口。

結果還是沒有。

夏遙回到家收拾過東西洗了個澡，然后出來縮進沙發里。茶臺上的水壺"咕嚕咕嚕"的冒著熱氣然后安靜下來，陳慧秋洗了一遍茶葉，把水淋在色澤沉靜的紫砂壺上，問："沒有什么想要跟我說的嗎？"

"說什么？"

"旅行的同伴，或者你喜歡的人，都行。"陳慧秋重新泡了一壺茶，倒了兩杯出來，推給夏遙一杯，"小心燙，你說不是和同學一起去的，總不能是自己去的吧。"

陳慧秋看見夏遙松了口氣的樣子，不動聲色的喝著熱茶。

夏遙剛才真的很緊張，他以為陳慧秋發現他藏在照片里的小秘密了。但是馬上又覺得就這樣被發現也很好，免得他自己說不出口。

"他是什么樣的人？"

"他人很好，"夏遙想了想，覺得程度似乎不夠，"特別好。"

陳慧秋輕輕笑了一聲："特別好是多好。"

"跟你一樣好。"夏遙端起茶杯吹了吹，故意避開陳慧秋投向他的目光。

"我有這么好？"

"嗯，沒有人比你好。"夏遙點了點頭，他無比確信這一點。

陳慧秋沒忍住，伸手揉了揉夏遙的頭發："給你看你的畢業禮物。"

畢業禮物是一本相冊，十八歲以前的部分曾被作為成人禮物拿給他看過，到現在已經過去五年了。

夏遙還是從頭看起的，陳慧秋也湊過來倚在他肩膀上，夏遙把相冊往右邊移了一點。

"這張我看起來有點傻。"

那是一張他被夏桐森抱著的照片，張著嘴，有點茫然的看著鏡頭，拍照的是陳慧秋。這張照片夏遙每次看到都會忍不住吐槽一下自己，陳慧秋就在他身邊笑。

"你小時候特別不喜歡讓你爸抱你。"

"為什么？"

小時候的事，夏遙很多都不記得了。

"你嫌他的胡子扎你。"陳慧秋回憶著，"其實是刮干凈的。"

夏遙想，如果他早一點知道夏桐森只能在他的生命中停留這么短的時間，那他一定不會拒絕夏桐森任何事。

但是已經沒有機會了。

他有點心疼陳慧秋，一直陪在身邊的親密的人突然再也見不到了，那種感覺他沒有辦法感同身受，但只是稍微想想，就覺得渾身都是冷的。

照片歷經小學初中和高中，都是曾經熟悉的人，有些現在已經叫不出名字，還有一些說起現狀又有些恍若隔世的感覺。

大學時期的照片夏遙還是熟悉的，第一次去學校報到的時候陳慧秋陪著他，相冊里有一張那時央引導的學姐拍的他們的合影，然后是偶爾學?；顒踊蛘叱鲇蔚恼掌?，一直到最后一張他穿著學士服站在掛著"畢業典禮"這幾個大字的會臺上。

短短的半個小時，以往的二十多年都被清算了一遍。

"后面還有。"

"還有？"

夏遙把合上的相冊重新打開到畢業照那里，又往后翻了一頁。

是他和阮程明的合照。

"這是……"夏遙前前后后又翻了幾遍，確信陳慧秋所說的"后面還有"，真的就只是這一張而已。他不敢斷定自己的猜測是不是準的。

他看見陳慧秋打開這些天他發過來的照片，指著融進了風景里的阮程明對他說："這些都看不清人，有沒有拍的清楚一點的。"

夏遙愣了好久才慌忙說有："我找找。"他覺得自己的聲音和拿著手機的手一起都在發抖，"我找找。"

他下意識的重復著，一直到屏幕上劃出他和阮程明的合照，有自拍的，也有托旁人拍的。

"這樣的可以嗎？"

夏遙可以聽見自己的聲音，但是這聲音又不像是從他的身體里發出來的。

"發給我。"

手指下意識的按陳慧秋的吩咐cao作著，他還不太能思考。

"以后也要繼續發照片給我。"陳慧秋從他腿上把相冊拿走，翻了翻后面的幾頁留白，"我還準備了很多空的。"

"嗯。"

"有空請老師來家里玩兒。"

"……好。"

一直到很久之后，茶水都涼了，夏遙才想起他還不知道陳慧秋是什么時候看穿他的。但是，這些已經不那么重要了。

"媽。"

夏遙攬住陳慧秋的肩膀，舉著手機拍了一張。他打算明天就去洗出來，然后貼在他和阮程明的合照旁邊。

入夜，夏遙閉了燈，躺在床上撥通了阮程明的電話。天知道忍到現在有多難為他，但是有些話他不好意思當著陳慧秋的面說。

"嗯。"電話接通的很快，夏遙還沒有開口，一聲來自阮程明的極低的應答就直接穿進耳朵里，夾著些海潮聲，仿佛約好了等他打來的一樣。

"老師，"夏遙翻了個身，把被子抱在懷里，"在外面？"

"一個人睡不著。"

阮程明隔著電話能聽見夏遙輕輕的呵氣聲，他幾乎從沒聽見夏遙說過什么露骨的話，對他最直接的告白就是喜歡。

或者再算上前些天對他說的"我想看著您睡"。

對于偶爾來自于他的言語上的親近也不會應對，笨拙的有些招人，就像現在這樣，乖順的不像是二十三歲的年輕人。

越是相處就越覺出夏遙的好來，阮程明愈發為自己能把夏遙留在身邊而覺得高興。

以前他覺得自己當不起夏遙的感情，畢竟過往的年歲消磨了他太多。但是現在他不這么想了，就算留給他的有限，那也是他的全部了。雖然不多，但是他也想把剩下的都拿出來。

阮程明承認自己依賴夏遙，這種依賴是感情上的，說不清道不明，更不知道是什么時候悄然滋生。就像他多年以前驟然而生的對于阮程辰的肖想，被觸發的點已無可考，現在夏遙把他從那樣萬劫不復的深淵里帶出來，讓他幸免于難。

夏遙可能還不知道這一點，在他面前大多還是和以前一般無二的謹慎小心。但是阮程明一直覺得自己才是不自信的那個。

他私心希望夏遙能一直陪著他，但是夏遙這么年輕，如果這個年輕人真的在漫長的歲月里厭倦了，阮程明覺得自己也不會舍得就這么困住他。

"老師。"夏遙笑著聽了很久阮程明的呼吸之后才開口，他說不出"等我回去陪您"這樣的話，也想不出其它的甜言蜜語。他只想在自己有限的能力范圍里，盡量多給阮程明一些東西，隨便什么都好，"mama請您有空的時候過來玩兒。"

這是今天最讓他開心的事。

"我最近都有空。"

夏遙聽見阮程明這樣說，他想，阮程明應該明白陳慧秋的邀約是什么意思。

阮程明在電話里問了他一些關于陳慧秋的事，掛斷電話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