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了。

滕以升看著坐在一邊昏昏欲睡的夏遙，碰了碰他："去床上睡。"

夏遙拖過折疊床支在墻邊，躺在里面看起來顯得有些委屈。滕以升這幾天眼看著夏遙一天比一天疲憊，說不出心里是什么感覺："明天別過來了，晚上也沒什么事。"

夏遙"嗯"了一聲，背朝著他。

"快開學了吧。"

"嗯。"

"畢業以后回來嗎？"

"不回。"

房間里是深深的沉默，仿佛要把夜色凝固了。

"睡吧。"

良久聽見夏遙那邊又傳來"嗯"的一聲，再沒有聲息了。

夏遙回去的那天是十五，阮程明沒能去接他。他們一大家子人又聚在阮程辰家里過這個年的最后一天，蔣葉晗也來了。

阮程明晚飯后沒有逗留就要回去，蔣葉晗的車子送修了還沒取回來，侯雯母親笑著讓阮程明送送，顯然很為自己的安排滿意。蔣葉晗欣然答應，這有點出乎阮程明意料，便不好拂意。蔣葉晗坐在副駕駛位，話卻不多，偶爾提醒他路線，聊一些疏離又禮貌的話題。

終點竟然離自己家不算太遠，最多二十分鐘車程。

小區外面的超市還在營業，阮程明買了兩盒湯圓。家里什么都沒有，總得應個景。他到家的時候夏遙正埋頭解決手里眼熟的外賣，聽見他回來，笑著叫了一聲"老師"。

家里有人這件事讓他的情緒頗為放松，阮程明抬了抬手里的湯圓，讓夏遙留著些肚子。阮程明意思一下只吃了三個，他本來煮的就不多，夏遙倒是把剩下的都包攬了。

阮程明抽了張紙塞在他手里："喜歡吃這個？"

"唔，"夏遙把嘴里的東西咽下去，擦了擦嘴角："甜的就喜歡，不愛吃餃子，過年都吃這個。"

等夏遙收了碗進去，阮程明進了臥室，出來的時候拿著阮程辰包給他的紅包。紅彤彤的封袋看著有些刺眼，阮程明把它丟進桌下的抽屜里，過了一會又還是取出來放在桌面上。

廚房的水聲停了，夏遙走過來，阮程明把紅包遞給他。

夏遙在衣服上蹭了蹭還濕著的手，有點茫然的接過來。

"這是情人節禮物嗎？"

"新年快樂。"

兩人同時收了聲，氣氛有點尷尬，阮程明才想起來今天是二月十四號，他根本沒在意這個日子。夏遙自覺失言，做出不甚在意的樣子坐下來，拿著紅包晃了晃："新年快樂，謝謝老師。"

紅包隱約有些厚度，夏遙打開看了一眼，有點躊躇："這是不是……"有點多。

"收著吧。"阮程明知道他想說什么，阻住他的話頭。

夏遙卻也不再問了，探身從書包里拿出一個樣式簡約的盒子，拆開來，直接拿出里面的東西遞給他，是一條淺卡其的羊絨圍巾："老師，新年快樂。"

阮程明沒想到還有禮物可以收，一時怔忪，一直到夏遙把東西塞進他手里才接住，說了謝謝。

夏遙笑著說不客氣，然后把包裝盒扔進垃圾桶里，繼續回屋收拾他的行李了。

阮程明從垃圾桶里把包裝盒撿出來，仔細看了一遍，盒蓋里面用銀色的水筆畫了兩個小人兒，下面有顆涂實的小桃心，后面跟著花體字的情人節快樂。

銀色的筆跡在淺灰的底色上不甚明顯，他有很多年沒有專門過這種節日了。

夏遙洗澡出來的時候阮程明正窩在沙發里撥弄手機，問他有沒有想看的電影。

"最近上映的我都還沒看過。"夏遙湊到他旁邊，兩個人篩掉了文藝片動畫片和愛情片，最后定了一部商業片。

"早點睡。"

"嗯。"

夏遙回屋了，阮程明倒了杯酒，溫著就喝了。夏遙屋子里閉了燈，很快連手機的亮光也滅了。阮程明到門口看了看，聽到悠長的鼻息，把門帶上才退出來。

他把那個簡潔的包裝盒從垃圾桶里取出來，然后把垃圾收拾了，扔到走廊的垃圾箱里。

床邊柜子下面的抽屜里，除了那本母親送給他和阮程辰的相冊，還有幾張散著的照片，阮程明拿起來看了看，放進那個包裝盒里，隨手塞進抽屜。

街上還留著新年和情人節的氛圍，各種裝飾還在，電影結束的時候外面天剛擦黑，各色霓虹點亮，顯得有些熱鬧。商場門口搭來招攬客人的風物前面有很多舉著自拍桿的情侶，偶爾還能見到兜售花卉的小妹穿梭其中，生意看起來不錯。

阮程明不欲充當別人的背景板，腳下自然快了一點，夏遙跟上他，拐進了側街的一家店面。他還沒有和阮程明這樣出來過，而且阮程明今天帶了他送的圍巾。

阮程明似乎對這家店頗為熟悉，還沒看服務員遞來的菜單，已經點了兩個菜。

"先生，不好意思，這些我們店里沒有。"

"沒有？"阮程明一怔，打開那本笨重的菜單，里面的內容倒還簡潔，只是封面是精裝的，翻起來有些費勁。他還是學生的時候時常來這里，那時候沒什么收入來源，卻喜歡這里的氛圍。往后手里闊綽了，倒不太想著這家店。

這一晃，竟然也十多年了。

重新點過菜，阮程明翻了翻酒水，這邊不好停車，他也就沒有開車代步："紅酒你能喝嗎？"

"沒喝過。"

"那試試吧。"阮程明又添了兩杯酒，把菜單交還給服務員。

一餐飯吃下來，只有酒的味道是熟悉的，阮程明說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和夏遙說話的時候也多有點心不在焉。

夏遙先開始只淺嘗了一口，并沒覺得不妥，后來又吃了東西，漸漸的也是喝了一整杯。阮程明看他意識清醒，也就不攔了。

燈火通明的長街上人群熙攘，阮程明和夏遙并肩，偶爾被洶涌而至的人群沖開也不會隔得太遠。

晚間地鐵上人不多，他們靠邊坐了，明燈下阮程明才看清夏遙的臉有點紅，低聲問他是不是難受。

夏遙搖了搖頭，傾身抵在左邊的擋板上。

行過幾站，人漸漸多了，一個豐腴的女人擠在他們這邊坐下，阮程明被旁邊的人擠著往夏遙那邊靠了靠，壓住他半邊肩膀。夏遙閉著眼睛，像是睡著了，阮程明剛想坐起來一些，卻被夏遙捉住手，藏在書包下面。

手背可以感覺到夏遙腿上的溫度，然后手心被攤開，夏遙扣住他，十指交握。阮程明轉頭看見夏遙嘴角的笑意，沒掙。

最近和夏遙在一起的時候總讓他想起年輕的時候，雖然現在并不算很老，但到底比不了十年以前。那時候的自己和那時候的戀人。雖然已經淡了，但是這樣突然想起來，阮程明不由的也有些懷念。

那時候的自己還沒有發現對阮程辰的別樣心思，有一個年紀相仿的戀人，一起做很多事。好像每天都想黏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