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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緩緩地呼出一口氣,將自己的視線從對方臉上剝離下來,投向虛空中的某一點,似乎在遙遠的回憶里抓住了一點記憶碎片的尾巴,由那張熟悉的面孔串聯,完整地拼合在一起。“龍族一千歲成年,”許久他終于前不著村后不著店地開了口,“成年時要歷經一場天劫,渡過了便成真龍,渡不過神形俱滅。我因為是云青二族混血,身兼兩種力量,所承受的天劫是其他龍的兩倍,當然,如果渡劫成功,提高的修為也是他們的兩倍?!?/br>彭彧心里隱隱地有了猜測,卻沒有打斷,只耐心聽著他繼續說。李祎:“當時我雖然渡劫成功,卻也被雷劫劈得奄奄一息了,不小心落入人間,停在一片人跡罕至的荒野上。我之前跟你說過,龍rou龍血會招妖物覬覦,哪怕隔著千里之遙,它們也會尋著血腥氣找過來?!?/br>彭彧忍不住輕輕地插了句嘴:“這時候你被人救了嗎?”“差不多吧?!崩畹t說,“我那時就想,如果來幾只三五百年道行的小妖,我可能都會被它們弄死。然而第一個出現的卻不是什么妖魔鬼怪,而是……一個人,一個仙人?!?/br>“我也不知人間怎么會有仙人,但想著碰到仙人總比碰到妖物強,就迷迷糊糊地縮小身形,被他帶走了?!彼徚丝跉?,要笑不笑地一勾嘴角,似乎有些無奈,“他這人也真是隨便得很,在人間居無定所,隨便找間破廟就帶我住了進去,也不給我療傷,找點茅草一鋪,把我扔在那就不再管?!?/br>他說這些話的時候,眼神不由自主地柔和下來,好像在敘述什么寶貴的回憶:“他自己辟谷可以水米不進,可我不行,我又受了重傷,只好央求他弄些吃的給我。他非常不情愿,說‘沒見過像你這么難伺候的龍’,但最后還是去給我找了吃的,找了水?!?/br>“我在那破廟里養傷,慢慢跟他混得熟絡起來,問清楚他是個沒什么法力的散仙,修為也就剛剛夠到仙格。他說天界沒有他的立足之處,就跑到人間來游歷,這一游歷就是十年,發現這里比天界好得多,再也不想回去了?!?/br>“我又問他姓甚名誰、仙號幾何,他全都不肯答,笑著說名字這種東西是不能隨便告訴別人的,每多一個人知道,就等于多給自己上了一道鎖,他只想當個無拘無束的散仙,不想為世事所困?!?/br>彭彧認真地聽著他說,寥寥數語中只覺得此仙人和他印象中的仙人格格不入,大概是仙界中的一股清流。李祎忽然抬起頭看了他一眼,唇邊那抹笑意淡了下去:“我大概跟了他一個月,他嫌我煩,嫌我事多,每天都在試圖趕我走,說不應該手欠把我撿回去,后來我傷好了真的要走,他卻又舍不得??晌疑鷣砭褪且旪埻醯?,天劫已過,我的修為已夠,必須要回去承接王位?!?/br>“我臨走前跟他說,等我處理好龍族的事情就回來找他,他不答應也不拒絕,只嘲諷我‘你這么條小龍也能當龍王,你們龍族怎么這么弱’,又說‘我可不能保證你回來的時候我身在哪里,你要來找我就找吧,只要你能找得到’?!?/br>兩千年前的事情,他現在講來依然如數家珍,也不知在無人之時究竟默默回憶過多少遍。他神色徹底沉了下去,渾身微微地緊繃起來:“因為那時四圣初殞落,天地間動蕩難安,我費了一些力氣才穩定住自己的位置,浪費了不少時間。待一切安頓下來,我再回去找他,卻發現……發現他……”他嘴唇顫抖地抽了口氣,突然捧起桌上的冷茶一飲而盡,好像才從那茶里找到了繼續說下去的勇氣:“我找到他的時候,他已經奄奄一息了,被人挖走雙眼,血流不止,渾身的修為幾乎被打散了。我問他是誰做的,他不肯說,只叫我不要去幫他報仇,說以我一人之力辦不到的,讓我不要去自討苦吃,為他而犧牲不值得?!?/br>“我親眼看著他死在我面前,他仙身已破,我也救不了他。他留下的最后一句話是‘給他們一雙眼睛也未嘗不可,只可惜他們用錯了地方’?!?/br>彭彧聽到這忍不住微微皺眉,雖然對方的語句接近平鋪直敘,可他還是無端感到心里發堵:“什么意思?什么叫‘用錯了地方’?”“我也不清楚,這么多年了,我一直都沒有搞明白?!崩畹t稍稍穩定住情緒,“那時我根本不知有乾坤眼這么個東西,他死后我才一點點打聽清楚,也逐漸明白他為什么不讓我為他報仇——我確實辦不到,因為害他的就是天界,是他的同僚們,是神明?!?/br>彭彧陡然想起什么:“所以那仙籍里記載的……”“是,你也看到了吧?”李祎微微一哂,“‘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這話確乎沒錯,他們對待什么都是一視同仁的,不管是敵人或者同僚,只要該為‘天道’而死,那便不能僥幸獨活。天界需要乾坤眼,無論這眼睛在誰身上,牲畜、人、仙甚至神明自己,他們都會毫不留情地將它取出來,獻祭給他們所謂的‘大義’?!?/br>彭彧垂下眼皮:“照你這樣說,天界似乎也沒有錯,他們有他們的規則,就像人間有人間的秩序,他們只是過分冷漠,顯得不近人情?!?/br>李祎:“你說得沒錯,神明之所以為神明,是他們完全壓制住了自己的感情,看上去對誰都冷眼相待,實則也無所謂‘熱眼’。在他們看來為了天道犧牲是理所應當,甚至仙籍里都不值得為他記上一筆功勞,可在我們看來……”他話說到一半沒能繼續下去,彭彧接過了話頭,輕輕地問:“所以你這么恨天界,就是因為他們害死了你的……救命恩人?”“是摯友,雖然也許是我一廂情愿的?!崩畹t把視線重新轉向他,“也不全是這個原因,我成年之前一直待在蓬萊島,不諳世事,他是我接觸到的第一個仙人,我便以為所有的仙人都應該是像他那樣的,直到后來我見識了他們真正的臉孔,才發覺自己錯得很離譜?!?/br>彭彧“哦”了一聲,已是心下了然:“你覺得他們詆毀了仙人在你心目中的形象——你把仙人分成兩類,一類是‘他’,一類是‘其他仙人’,你覺得只有‘他’真正配得上仙人這個稱呼,‘其他仙人’都是垃圾,所以認為他們很惡心,很道貌岸然?!?/br>李祎一時間沒吭聲,似乎被人戳中了心事,半晌才支吾著開了口:“你可以這么理解?!?/br>彭彧很沒形象地往桌子上一坐,雙手環胸:“雖然我覺得你對仙界的偏見有點大,但很不巧的是,我跟你有同樣的感覺,我也很不喜歡他們的所作所為?!?/br>他一攤手:“所以我們算是同流合污了吧——你現在是不是想告訴我,那個不知名的仙人就是我的前世?”扯遠的話題被他毫無技巧地拽了回來,李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