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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步將宅門打開了,門外站著甄達,獨自一人,頭戴著斗笠,身披蓑衣,頗像是出海而歸的漁夫,但不可否認,沒有誰見過這種氣勢凌人的漁夫。 甄璀璨很客氣的微笑道:“甄大人,請進?!?/br> 甄達的神色沉了沉,逐抬腳邁過門檻,踏進了宅子中。 “甄大人,這邊請?!闭玷采焓忠灰?,在前帶路,并未將他引進堂屋,而是徑直去了旁邊不遠的涼亭。 在涼亭下,甄璀璨收起了油紙傘,很禮貌的問道:“甄大人親臨寒舍,不知有何貴干?” 她的客氣、禮貌、生疏的微笑,在他的眼中,都像是武器,無刃卻鋒利。 甄達穩穩的站著,像矗立了千年的山脈,目光炯炯的盯著她,道:“讓我看看你的左腳和右肩?!?/br> 甄璀璨自然而然的讓他看了,胎記和疤印都有著冗長歲月留下的痕跡,她望向他,看到了有一種被壓抑許久的悸動在他深沉的眼眸里翻滾,觸動到了沉封多年的回憶,有一瞬間,她似乎看到了他的恨意。 他在恨什么? “你娘呢?”甄達問得很輕,生怕驚動了什么。 甄璀璨整理衣衫的手頓了頓,淡淡地道:“長眠于青山綠林中,尸骨未寒?!?/br> 甄達露出了一絲頹意,暗藏多年的情愫都驚醒了,啞聲說了句:“她本不必如此?!?/br> “她是本不必如此,”甄璀璨道:“她本可以與她的孩子一起隱居在山林,過清閑無悠的日子,說不定能長命百歲?!?/br> “只因為,”甄達微微的瞇著眼睛,“被翟寧所殺?” 聽他語氣中的探查之意,甄璀璨心中鈍涼,寒聲道:“身中數百刀,血盡而亡?!?/br> 甄達垂下眼睛,忽然閃過悲壯之色,沉吟道:“她是本不必帶著你離開我,從此銷聲匿跡?!?/br> “嗯?” “當年,她剛懷上你時,便突然向我提出和離,問她原因,她說我應該娶權貴之女,我當時不解,她很耐心的跟我解釋,無非是說我姑母暗藏野心,需要外戚勢力?!闭邕_似在自言自語,“我當即就已言明,絕不棄她另娶?!?/br> 甄璀璨靜靜的聽著,心道:終究,不還是另娶了? “你剛出生時,她又向我提出和離,說是假和離,她帶著你搬居郊外,我可以隨時去看望。她說她不能再占著‘甄夫人’之位,她還荒唐到幫我擇好了續弦?!闭邕_遙想起當年時的情景,惆悵依舊,“我責備她胡思亂想胡言亂語,她卻三番五次的勸說,我氣極,讓她以后不準再提?!?/br> 娘真是高瞻遠矚,已經預料到了‘甄夫人’的危險。 “有天,她又突然對我說,如果我不和離另娶,她就帶著你遠引天涯,永不相見?!闭邕_微閉雙眼,在陰雨的霧氣中,他的臉色顯得蒼老滯重,“我怒極,對她說這輩子都不會為了任何人任何事跟她和離,此生只有她一妻,她當時答應我了,發誓不會再提和離也不會離開我。沒想到,她竟然還是帶你走了?!?/br> 沉默了半晌,甄璀璨漫不經心的道:“或許她當時答應你的一切都是真的,只是,因為外出踏青……” “只因為外出踏青,被翟寧為首的歹人追殺,后跳入瀑布,幸運的得已生還?!闭邕_冰冷的打斷了她的話,緩緩說道:“她會帶走許多衣物,留下一枝楊柳,一股搔頭釵,去踏青?” “如果她真的要離開,又何需刻意留下一枝楊柳一股搔頭釵,完全可以悄無聲息的離開?!闭玷舱牡溃骸半y道不像是有人故意設之?” 甄達沉聲道:“又是翟寧設之?” 甄璀璨抿唇不語。 “我找不到她,毫無辦法,我希望她能帶著你回來?!闭邕_慢慢說道:“我便如她所愿,另娶?!蓖nD了許久,“她還是沒有回來?!?/br> 甄璀璨一字一字的問:“你是在怪她?” “不是怪,是恨,恨久了,有些麻木,有些習慣了?!闭邕_語聲冷漠,那是恨極了所生出的冷漠,用以冰封恨意。 甄璀璨難以自抑的笑了笑,笑得涼意透骨,“請問,當年,她多次要和離時,你除了氣、怒,不準她提和離,不許她離開,你還做過什么?” 甄達一怔。 “你沒有察覺到她所處的險境?沒有意識到有許多股力量同時指向她的‘甄夫人’一位?她要和離,跟你假和離,是因為她不想與你死別,為了能活著跟你在一起,她愿意幫你挑選好續弦,能付出極大的忍耐?!闭玷簿o緊的盯著他,“你呢,是否只是置身事外般的看著?” “我知她的處境,”甄達沉聲道:“她發誓不再提和離時,我也對她發過誓:如果祖姑真有讓我另娶權貴之女的想法,我就帶她遠離京城,歸隱山林,不問世事?!?/br> 換作甄璀璨一怔,喃聲問:“既然如此,她又何需離開?” 甄達的心中掀起波瀾,喚醒了心底不愿憶起卻常常憶起的畫面,“我……”他略有愧意,又有澀意,含糊的說道:“我是有些過激?!?/br> 發生了什么? 言行過激? 甄璀璨直接問道:“你做了她不能原諒的事?” “我以為她原諒了?!彼穆曇舾蓾?,低沉。 是什么事?甄璀璨見他略顯尷尬的回避,不免暗忖:是罪不可饒的事?還是無心之過?有多難以啟齒?以至于他認為娘不會原諒?她想追問,卻聽他沉聲道:“在我以為此生再也見不到你們時,你卻回來了。已經過了十多年,我早已不再空盼?!?/br> “若非是我娘被害,我也不會回來?!?/br> “矛頭直指翟寧?” 他話中含義,儼然是指矛頭所向是在他的意料之中,甄璀璨捏了捏手指,只言片語,確有信口攀陷的嫌疑,她泰然自若的道:“你可以隨意揣測我的用心?!?/br> 甄達的神情已變得肅穆,直截了當的問道:“你到底想要什么?” 想要什么? 想要娘能起死回生,能嗎?不能,她甚至都沒有喚過一聲‘娘’。她想要‘甄大小姐’的身份,想要弟弟得到‘甄大少爺’的身份,想要報仇,想要安然無事再不必擔驚受怕,想要……,她的腦中猛得想到了華宗平。 半晌,她漫不經心的微微一笑,道:“身份能不能被承認還尚無定論,不敢多要,不敢多想?!?/br> 甄達沉聲道:“你知道身份被承認意味著什么?” “嗯?” “意味著你姓‘甄’,要肩負起某種寄托,太后的心事你應已有所察覺;也意味著你是甄府嫡長女,難免會觸及某種利益,有人待你不好,對你明槍暗箭,平心而論,都無可厚非?!?/br> 甄璀璨略有訝異,他說得很坦誠,頗為推心置腹。她何嘗不知‘甄璀璨’的意義,太后因她而起的算計和謀略在步步實施,李氏和甄丹琦乃至整個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