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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禹搖搖頭:“不要緊,就到了,我手上空不出來,你幫我按個門鈴?!?/br>開門的人不出意外是楊芳年。她穿著玫瑰紅的裙子,但喜氣洋洋的顏色蓋不掉慘淡的神情,見到謝禹后她勉強點頭:“夫人在客廳等你們,請進?!?/br>見到蕭拂云之前三人在楊芳年的帶領下經過一張布置精美的長桌,桌上擺滿了各色精致的糕點。楊芳年留神到陳楷和施更生驚異的眼色,很平靜地說:“這都是夫人喜歡的點心?!?/br>相較于上一次見面,謝禹在看見蕭拂云的時候幾乎沒有認出她來。如今的她坐在沙發深處,裹著一條巨大的披肩,除了一雙因為急劇消瘦而變大的眼睛,整個人幾乎要消失了。謝禹覺得自己的笑容一下子卡住了。他加快兩步,走到蕭拂云身邊,聲音輕得像是怕驚擾了她,跟著楊芳年一樣稱呼她:“夫人,我來了。你還好嗎?抱歉,今天買不到梔子花了?!?/br>蕭拂云遲緩地轉過臉,半晌才從披肩里伸出透明得看得清每一根血管的手,輕輕在謝禹手上搭了搭:“今天天氣很好,是不是?”謝禹點頭:“非常好,昨天夜里打霜了,天就晴了?!?/br>“天色真美啊。如果是春天,下山的步行道兩邊開滿了野山楂花和水仙,漂亮極了,你們見過沒有?”說到這里蕭拂云把目光又從窗口轉回來,沒什么預兆地又把話題轉開了,“嗯,你坐吧?!?/br>謝禹依言坐下,仔細又不動聲色地打量著蕭拂云。他一直沒有開口,等待著蕭拂云開始這一天的話題。最初的話題是瑣碎而無關的:“要不要吃一點什么,芳年買了很多蛋糕?!?/br>但這其實并不是問句,謝禹推辭后,她還是示意楊芳年去另一頭的桌子上切了蛋糕端上來。陽光下糕點看起來很誘人,糖漬水果的香味撲鼻而來,謝禹他們接過碟子,卻發現蕭拂云只是看了一眼自己面前的點心,一勺也不動,輕聲地說:“我看了它們半輩子,等終于不用顧忌、能吃了,卻已經吃不出味道來了?!?/br>聞言謝禹的手停了下來,蕭拂云笑了笑,催促他:“啊,不要客氣,多吃一點。今天謝謝你專程過來,聽我說些沒有用的話?!?/br>“應該道謝的人是我?!?/br>說到這里門鈴又一次響了,楊芳年去開門,不久又和聶希羽一同回來。聶希羽脫了外套和圍巾,微笑著湊過去吻她的面頰:“拂云,今天你看來氣色很好。昨天睡得好嗎?!?/br>他的到來頓時讓蕭拂云忘卻了謝禹,也忘卻了之前的話頭,拉過聶希羽開始絮絮叨叨說一些旁人聽來摸不著頭腦的閑話。聶希羽一直聽得很專注,不停微笑,一邊吃東西一邊喝茶,偶爾接兩句話,但隨著時間的推移,謝禹漸漸發現,她反復在說的,其實就是那么幾件事情,只是說到后面又忘記前言,自己卻恍然無覺,只是一再地重復著。這個認知比直面她的衰老更讓謝禹難以面對。他看向站在一邊的楊芳年,后者的眼睛里滿是無可奈何的哀傷,又不得不小心翼翼地掩藏著,發現謝禹的目光后,她一愣,沖著他很慢很慢地搖了一下頭。“拂云,這里還有客人呢。你不是說要約他有事說?”這時聶希羽忽然把話題轉了過來。蕭拂云這才又一次地看著謝禹:“哦,對不起,我幾乎忘記了。您是……”謝禹只得又一次起身,執意:“我是謝禹,一個月前在音樂廳的休息室里拜訪過您,您還記得嗎?”她含笑點頭:“你很像你父親?!?/br>她的每一個話題起得都毫無邏輯,謝禹耐心無比地陪著她一問一答,盡可能溫和地把話題往陸維止身上引。說來也奇怪,明明她已經不記得很多事情了,但不管謝禹怎么暗示,她就像根本想不起來這個人一般,仿佛生命里從來不曾和陸維止有過任何的交集。時間在不知不覺中過去,一個小時兩個小時,她始終很虛弱,又始終不肯停下交談。但說來說去,還是她養的花,收集的食譜,和對新年的打算。其間謝禹和聶希羽交換了數次眼神,最近的一次連聶希羽都忍不住流露出不忍和失望,開始暗示“到此為止吧”;謝禹的脊背開始冒汗,心里都是涼的,以至于蕭拂云那句忽如其來的話冒出時,他差點錯過了。“……我年輕的時候,總是很怕死的?!彼蛔杂X地抓緊了披肩的一角,又很快地強迫自己的手放松開來,“有時半夜做夢醒來想到有一天會變老變丑,然后死去,就忍不住一個人躲在被子里哭。但是沒想到這么一天就在眼前了,反而一點也不害怕了?!?/br>聶希羽動了動嘴唇,靠過去一點,拍拍她的肩膀說:“亂說話。這兩天天氣好了,小敏還說要請你去我們家做客一起過新年呢?!?/br>蕭拂云微弱地笑笑,一直像籠著層層霧氣的眼睛,這個時候竟然清亮了起來:“是嗎,要新年了,真好。又是一年。希羽,他最后是怎么樣的,也是像我這樣,孤零零的嗎?!?/br>聶希羽低下眼,沉默良久,接話:“我不知道。那個時候我不在,不過我想,陸家那么一大家子,他們又都這么愛他,肯定一直在他身邊?!?/br>“那他呢,他在不在他身邊?”“……”沉默就是答案。蕭拂云眼底亮光一閃,冷冷地一笑:“好,很好。我想也是,不要臉的人什么都做得出來?!?/br>聽到這里聶希羽悄悄皺起眉來,嘆了一口氣,說:“拂云……”蕭拂云怔怔盯著他,忽然抬起手遮住眼睛哭了。一邊哭一邊說:“我真后悔啊,我不該賭氣的。我怎么也應該回去見見他的。最近我老是夢見維止,夢見他坐在休息室里等我,看著我笑,我當年怎么就鬼迷了心竅,明知道他病危還賭氣不回來呢。他還是會見我的,我們吵了那么多次架了,也還是一次次地和好了,是不是?”眼看她哭得氣若游絲,聶希羽一邊拿目光暗示楊芳年一邊伸手摩挲她的后背給她順氣:“會的會的。當然會的,他的病房里一直放著你的唱片,他從來沒有忘記你,也沒有生你的氣……”“他怎么能不生我的氣……他怎么能不生我的氣呢……”她始終呢喃同樣一句話,縮成一團哭個不停。別說本來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么事情的陳楷和施更生,就連稍微知道一點內情的謝禹都覺得尷尬,坐在一邊既插不上話,也不能離開,只能沉下臉色,靜靜地等著蕭拂云恢復平靜。她哭了一刻鐘,還是楊芳年陪著輕輕按著她的虎口,低聲勸慰,才總算是止住了。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