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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欲來,狂風肆虐,宮燈隨風亂擺,圈起一個忽明忽暗的四方圍城。黑衣人指了指宮門,“從此處進去,便是太子寢殿!”黑衣人話語簡練,只此一句,交待完后,便翻身躍上屋檐,隱于暗處。阮云卿定了定心神,腳下有些發虛,他努力讓自己鎮定下來。邁步上了石階,還未等阮云卿去推宮門,門里突然吱呀一響,四扇木制大門開了半扇。阮云卿嚇了一跳,后退半步,往里觀看,宮殿里黑漆抹烏,什么也瞧不清楚,他側耳聽了聽,也不聞半點人聲。沒有宮燈照亮,也沒有月色透進窗格,整座宮殿都陷在死一般地寂靜黑暗里,狂風呼嘯而過,冷冽風刀灌進衣領,阮云卿打了一個冷戰,心底不由生出一股懼怕之意。連呼吸都不由得放輕了,阮云卿緩了一陣,才敢伸手推門。來都來了,怕也沒用。再邁步時,阮云卿心頭已是一片平靜,進了宮門,還不忘回手關好門扇。背后唯一的光源也斷絕了,屋里更是黑得徹底,閉了一會兒眼睛,適應了黑暗的環境,阮云卿又往前走。這座寢殿極大,與皇后所住的相比,也不見絲毫遜色。視物不清,所有的東西都像包裹著一層朦朧的迷霧,阮云卿走得格外小心,繞過正堂當中的桌案擺設,試探著走了幾步,眼前驟然閃過一道亮光。黑暗中的光亮總是特別誘人,阮云卿想也未想,就朝那有亮光的地方走去。也不知走了多遠,黑暗里更辨不清方向,阮云卿只覺得他向右一拐,沿著夾壁墻走了數丈左右,猛然豁然開朗,三間內室連綴一處,中間沒有隔斷,一望到底。室內光華璀璨,耀眼的燭光晃得人雙目刺痛,眼前模糊。阮云卿抬手擋著光線,在一片模糊中,看到一個挺拔修長的身影憑窗而立。夜風吹過窗棱,吹起那人一身白衣,衣擺被風鼓起,夾雜著吹散的墨色長發。黑與白的色彩對比鮮明,讓阮云卿一時愰神,心中只覺此情此景,眼前的人,真有些“羽衣常染煙霞色,不沾人間桃李花”的風流灑脫,還有那仿佛隨時都有可能羽化成仙,不再留戀凡塵的清冷和孤傲。阮云卿就那樣呆呆地站著,忘了行禮,忘了來意,雖然只是短短片刻,也讓他在回過神來之后,懊惱的咬了咬嘴唇。“見過太子!”阮云卿躬身行禮。他并未像奴才那樣,對太子行叩拜之禮,而是像個普通的門客幕僚一樣,對太子行了揖禮。阮云卿清楚自己的身份,就是因為太清楚,他才不想再做什么卑微的舉動,去做小伏低的懇請太子垂憐關照。上位者缺少有用得力的人,而并不缺少忠心卑賤的奴才。身體繃得筆直,阮云卿躬下身體。時光好像停頓了一樣,太子倚著窗子,目光放在窗外濃云密布的天空上,久久的注視著,仿佛屋里根本沒有阮云卿這個人。阮云卿不敢亂動,依然保持著躬身的姿勢,靜靜地等著。一陣劇烈的咳嗽打斷了太子的思緒,他一手捂著胸口,一手半握成拳,輕輕抵在口邊。阮云卿不由抬起頭來,偷偷打量著眼前這個身份尊貴的少年。若說見面后的第一個印象,是太子如神祗般風光霽月的華彩,那么第二個印象,就是太子蒼白的臉色和那病弱不堪的身體。阮云卿有些吃驚,早在內學堂,見到顧元武房中那副泥金底子的對聯時,他就在猜測太子究竟是個什么樣子,尤其是在猜到太子詐病不出,瞞天過海的躲過了宮中層層耳目,在暗地里排兵布陣后,心中更是對這個機警聰明的少年好奇到了極點。在阮云卿心中,太子應該是個冷漠到冷酷的人,與十皇子的張揚霸道相反,太子該是個內斂懂禮,多疑不驚,深藏不露,能夠走一步算三步的老辣之人。他聰慧、強大,懂得人盡其才,物盡其用,連最細微的一點事情,和最卑微的一個奴才,太子都能夠將它的作用發揮到無限大,其心機、智謀,甚至連在宮中沉浮多年的顧元武都有所不及??傊?,與眼前這個給人虛弱印象的人截然不同。阮云卿的心情突然復雜起來,這樣一副虛弱溫和的外表下,真的有如自己猜測中的那樣強大堅韌的靈魂么?這念頭一旦躥了出來,阮云卿心底的不安越發強烈,他茫然地望著眼前的人,不由思慮:這樣的人,真的值得自己把命交托出去嗎?太子輕輕一笑,“看夠了?看夠了就過來?!?/br>溫潤動聽的聲音傳來,阮云卿心里一驚,再想低頭已經來不及了,他的目光與太子的直直撞在一起,四目相對,電光火石之間便刺得他狠狠打了一個哆嗦。太子的眼睛很漂亮,狹長鳳目,眼角略有些向上挑,剛剛咳了一陣,他的氣息有些雜亂,眼眶也微微犯紅,無端為那雙眼睛添了些風流嫵媚的顏色。可惜阮云卿還來不及為那雙桃花眼所蠱惑,就被那眼睛里的目光驚出了一身冷汗。那雙眼睛里,什么都沒有。沒有情緒,沒有溫度,只有深潭一樣漆黑的顏色,和看不見任何感情的清冷目光。那簡直不像是一個活人該有的目光。被那樣一雙眼睛看著,阮云卿覺得自己腦中所有的情緒好像都被看穿了。他急忙低頭,心頭狂跳不止,剛剛壓下去的恐懼又洶涌的撲向全身,阮云卿止不住的想要發抖,腦袋里亂成一團,一路上想好的話和計策,全都被那目光刺得四散奔逃。他的心亂了。他知道,他輸了,他不是太子的對手。太子又是一笑,這一次比剛才的笑容又大了些,他咳了兩聲,輕嘆道:“果然還是個孩子?!?/br>阮云卿的臉漲得通紅,聽到那句孩子,他有些不甘心,甚至覺得委屈。明明太子也才剛滿十五歲,按東離二十歲行冠禮的規矩,他也不過是個孩子罷了。太子叫他過去,阮云卿慢步上前,又躬身施禮。太子細細看他,阮云卿還穿著就寢時的寬松衣袍,晃晃當當的,顯得他的身體更加瘦弱。太子的目光從下而上,沿著阮云卿瘦小的身體,一直到他清秀的臉上。那臉上還留有明顯的瘀傷,嘴角、眼眶、還有臉頰,青紫紅腫在那張白凈的臉上格外顯眼,太子看了許久,才慢慢開口,他問阮云卿:“疼么?”阮云卿微微一愣,在明白那話里的意思后,心里便涌上一股怪異的情緒。說感動還談不到,說無動于衷又有些違心,關懷的話語聽在耳中,阮云卿還是覺得他心頭的情緒起了不小的波動。他五六歲就開始幫襯家里,小小的孩子干活哪能利索得了,不是被火燙了,就是被刀割了,三五不時身上就得添點傷口,更別提進宮之后,挨打成了家常便飯,新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