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幅，這上面，畫地卻是一個女子，女子頭戴簪花偏鳳，身穿華麗的外袍，妝容濃艷，不似尋常女子，倒像是戲子。

林子慕看到畫下面的落款：寒冬將至，忽念亡妻，后面的字寫了一半沒寫全，看不出來是什么。那鬼差看到這幅畫，神色大變。忽然跪在地上，瑟瑟發抖。

“這畫是我作的？”

林子慕問。

鬼差點點頭，說：“閻大人說過，前塵往事，大人既然已經忘記，那便是過去的事了。再大的事，也都不相干了。是小人疏忽了……”

“這畫的人，你可認識？”

林子慕依舊一副淡然的模樣問道。

“小人不知?！?/br>
“我平時喜歡還喜歡聽戲？’

“是的，大人曾經有一段時間很喜歡，還叫了地府里的鬼女們，可是后來，不知怎的，就把鬼女都遣散了……”

“我最喜歡聽什么戲？”

那鬼差思索了一下，給出了答案：“江湖夜夢?！?/br>
“那些鬼女還在嗎？”

“大人是要……？”

林子慕的目光轉移到了畫上巧笑倩兮的女子臉上。

“好久沒聽，說不定又喜歡了……”

燈籠被風吹起來，有幾只的火光燒壞了紙面，掉到了黃泉里。亭子里四周是浮動的輕紗，而水對岸的臺子上，則上演著一出好戲，生地妖媚的鬼女們使勁渾身解數去勾引那亭子里不動聲色的男人。音色撩人，妝容細膩，眼神勾魂。

每一步，都好像是在畫師筆下。

輕浮，造作。

林子慕想起了畫上的人，妖媚而不失莊重，清高而不乏婀娜。

那一出江湖夜夢，不過是講了一個離經叛道的大家閨秀走上江湖，和風流劍客遠走天涯的故事。

林子慕托著下巴，看的興致乏味。

“大人，這鬼女們幾百年不曾練習了……”鬼差站在身后想要說點什么。

“撤了吧?！绷肿幽秸f，然后就離開了亭子。

臺子上的快板擊鼓還在繼續，熱鬧喧囂，光亮映照著黃泉水都波光粼粼，下面的冤魂掙扎著卻掙脫不開?？墒峭ぷ永锏娜藚s已經不見了。

——越發地，對那個畫上的人感興趣了。

——亡妻……吾妻……

林子慕走到了陰間路口，忽然轉了個方向，往另一邊走去，他的身影很快融入了黑暗里。

“我靠！你們看新聞了嗎？”

“什么啊……”

“上次不是那只貓，還記得嗎？被收養了，結果那個人，居然為了保險箱密碼，把貓腿給砍了……”

“太兇殘了吧……誒，還有，什么密碼??？”

“就是啊，那個原主人，其實留了一筆遺產在銀行，但是需要密碼，他把密碼寫在了貓腿上的一個銀環上?！?/br>
“嘖嘖……”

“喂，今天下班有空沒，一起去逛街啊，那家商場最近在打折誒……”

“好啊……我上次看中了……”

講話聲很快被其他的聲音覆蓋下去。叢魏吃完飯離開了餐廳。他下午還有一份策劃案要修改，還要開會，辦公桌上的仙人掌枯萎了，也要去換一盆……每個人都有那么多自己的事要忙，怎么可能還有心思去揣測別人的生活，也不過是當飯后談資，打發時間而已。

手機忽然震動起來。

是一條短信。

“叢先生，貓咪恢復得很好哦，今天你需要來接它嗎？”

“好，我下班后過來?！眳参夯貜瓦^去。

這是叢魏第一次養寵物，小的時候，就很羨慕那些可以養金魚，烏龜的人，可是，叢母不喜歡。更小的時候，在奶奶家，會去淺灘上抓螃蟹，抓小魚，但也不過是扔到了瓶子里，任他們自生自滅，比起認真地養著，不過是一時興起。

叢魏把籠子放到了客廳的角落里，打開籠子門，里面鋪了一層軟墊，小貓縮在里頭，喵喵地叫。

叢魏輕輕摸了下它的頭，換來它縮了縮脖子的動作?？瓷先?，柔軟又弱小的生命。

“你想去哪兒呢？在這里？還是……”叢魏想到了“溫暖之家”，“想要照顧你的人，可是很多哩……”叢魏想到了那一大筆遺產，誰收養了這只貓，誰就可以得到這筆錢。這個貓主人對它還真是好，可是——貓終究沒有人聰明啊。

“你餓了吧……”叢魏把前兩天買的貓糧倒到了盤子里，放到了小貓面前。小貓一動不動地趴在墊子上，看上去很沒有精神。

叢魏也沒經驗，就放在那兒了，等它自己想吃的時候自然會吃的。臨睡之前又去看了一眼，那貓糧還擱在那。叢魏還以為是小貓的傷口惡化了，仔細檢查了一下，并沒有。

就像人一樣，生病了自然會沒胃口，可能來到陌生的地方，害怕吧。

叢魏在客廳里留了一盞小燈，就進了房間。

浴室里的水聲滴滴?；\子里原本閉著眼睛的小貓突然豎起了耳朵，然后站了起來，一瘸一瘸地往聲音傳來的方向跑去。

叢魏做了一個夢，夢里他好像去了湖邊，是冬天，柳樹都枯黃了。叢魏看到一個男人和一只貓。

男人坐在岸邊釣魚，那只貓就坐在男人的旁邊，偶爾撓撓頭，很安靜，只聽得見溫柔的風聲，那個男人對叢魏說：“謝謝你?！?/br>
他沒有轉過頭來，還是一心一意地注視著湖面的動靜。

魚鉤一動，那個男人開始收緊魚線。

一條小鯉魚從湖里被掉了上來。小貓歡快地圍著水桶轉。

“pokki，這是我的……”

男人一邊解魚鉤一邊站起來勾引著小貓往上跳。

之后男人又坐在湖邊釣了很久，但是再也沒有魚上鉤了。叢魏看到天也變黑了。

男人收拾東西，拎起水桶。

“pokki，回家啦！”

男人背著箱子走過了叢魏身邊，然后把水桶交到了叢魏的手上，叢魏看到水桶里面游著兩條歡快的鯉魚，居然還是淺金色的。

“pokki，回去咯?！毙∝堅趨参旱哪_邊轉了幾圈，然后就跟著男人漸漸走遠。

叢魏看著手里的兩條鯉魚，那鯉魚小小的，就在叢魏目不轉睛地盯著地時候，突然躍出水面，朝臉上撲來。

叢魏嚇得立馬往后仰。

夢醒了。

身后是柔軟的枕頭。

叢魏看了看時間，該起床了。

早上第一件事就去看了看那籠子里的小貓。

小貓在軟墊上安靜地閉著眼睛，貓糧沒動過。叢魏看見了順著籠子的客廳地板上還沒有完全干透的水跡。

叢魏慢慢走過去，蹲下身來，手輕輕地摸了下小貓的脊背?？梢悦角逦募棺倒堑男螤?。

沒有聲息。沒有動。

叢魏只覺得喉嚨一陣發澀。

如魚得水。

原來這才是它要的生活。